玉里 作品
第36章 不辞而别
凤陵征和十一年五月十四日，是个令人无法忘记的日子。那一天，西北将军宇文一族除了不知所踪的宇文三公子和外嫁女，满门子弟皆遭残杀。生前用血肉驻守边疆，死后亦是一滩血肉。
也是因此，凤陵边疆的部落开始蠢蠢欲动，妄图瓜分一杯羹汤。他们甚至还没举兵侵领，就开始大办宴会酒席，酒碗加满，中间烧着篝火，几个部落围在一起庆祝跳舞。庆祝昏庸无道的凤陵君王杀死边疆的那头雄狮，庆祝凤陵再也没有抵挡汉子们的刀锋。
凤陵皇帝得知这个消息时，气的推翻了所有的文书，吓得殿内官宦跪地，大气不敢出。
他知道君臣间的搏杀永远不会停歇，可是他依旧受够了所有的擎制，势必要把所有的硬刺都挑出，做一个可以裁决一切的王。
他才是这个王朝的至高者，没有人能够僭越他的权威。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他默默的想着，又弯腰拟旨。
谷底夜晚的凉气太盛，苏朝怕他受凉为他放了个汤婆子，再捏好被子，便出去熬药。
“啾啾啾……”
元宝落地，乖巧的等待着苏朝将它爪子边药草拿去。
苏朝毫不吝啬的夸奖，“元宝，你真是太棒了。还好有你，阿岱的药才能这么及时熬煮。”
已经是第五天了，他把自己关在逼仄的角落里，谁都触碰不了。
难道没有一点点想要活着的理由吗？
很多时候，苏朝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不用这么伤心，那些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而是他的杀父杀母、甚至是灭族仇人。
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是个人知道都得发疯吧。
听说宇文竹茹就疯的很厉害。
她长吁一口气，把药倒进碗里，顺便对前面苦等的元宝说道：“大师兄和阿姐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你先去休息吧。”
元宝不理她，继续苦等。它也想去找他们，可是苏诩警告它不许去他们那里打扰，不然就会揍它。
“啾啾啾啾啾……”
不知道它在那里骂了些什么难听的话，总之很难听吧。
苏朝端着药进去时，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依旧滚烫，嘴唇也泛着不健康的白色。
“阿……宇文舟？我把药熬好了，你起来喝一些吧。”
少年脸色苍白，眼珠动了动，却没有醒来迹象。她叹了口气，他这是把自己逼在悬崖峭壁，只差一步，就会跳下去，粉身碎骨。
“你不喝药，身体不会好的。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宇文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比起自我折磨，你父母他们肯定更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刚刚她所看到的都是幻觉而已。
苏朝放下碗，坐在一旁，烛光将室内照的温暖明亮，她也觉得有些冷了。
“你知道吗？我的家人也被杀死了，他们有的被砍头，有的被沦为官妓却不甘受辱一头撞死的，有的被放火烧死……他们行医救人，从未对人有半分恶意，却要被卷入权利的中心，遭人迫害。你知道他们被处死那天吗？刑场上围了很多人，那些人曾是被他们救助治疗过的，他们很多却用最恶毒的话语来咒骂我的家人。或许是这些人心不够坚定，总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不怪他们。”
“只是我不明白，他是权利的中心，掌握着一切，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他的猜忌而惨遭灭族之痛。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说的就是对的吗？我不明白那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我只知道当人遇到不公，就应该奋起反抗，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把它推翻。我们忠于的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的人民，而不仅仅是那个人。”
苏朝的声音开始哽咽，“我的痛苦并不比你的少，甚至我每天都做这些噩梦将自己惊醒，但是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我会不惧困难拼命成长，终有一天我会让那些欠了债的人，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我无法去想他们的死，甚至不敢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害怕他们就是其中一颗。所以我要报仇，我要把他们从享乐安稳的长椅上拖下来。”
宇文舟终于睁开眼，一双眼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疯狂燃烧。
“既然不公，那就推翻它！”
他重重的呼吸着，带着滔天的仇恨和不甘，一字一句说着。
苏朝见终于说动他，将渐冷的药送到他的嘴边，喂他慢慢的喝完。
只要他愿意活下去，哪怕是揭开自己的伤疤也好，也好。
人生中大部分的苦难，都是源于自己的不够狠心。
当你狠下心来，已经没有什么苦难可以把自己击倒。
深夜，月色正浓。
顾明月又如往日般从梦中惊醒，浑身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裳，因害怕，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随手拿了件大衣披在身上，在微弱的烛光下，缓步走到窗边。
窗外明月高悬，月光皎洁柔和，如同缓缓流动的清水，院子里清幽的馨香随风潜入了居室。
顾明月神情恍惚，额上的发被冷汗浸透，湿湿地贴在光洁额头上，冷风拂面，人也清醒了不少。
顾明月想着，“这里没有人，我允许你短暂难受，但请不要太久。”
低头看着自己满是痕迹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吃进嘴里含着，很甜。
抬头看月，眼泪缓缓落下。
她总是告诫自己，既下杀心，便不许回头看。
人活一世，只需无愧于心。
但人活在爱里就会生出七情六欲，她不是那个只会杀戮的刽子手，她有了感情，也会害怕，也会偷偷的流下眼泪。
或许爱是阻拦。
第二日顾明月和苏诩回到谷里，只看见了苏朝对着门前的泥土发呆，顾明月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她似乎也没有发觉。
泥土上写了三个字：我走了。
顾明月想，应该阿岱留下来的。
苏诩见她神色不好，便走上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他不辞而别走了？”
“是，阿岱走了。”
“至少他想活着了，那就不会轻易选择死。”
顾明月点了点头，“或许我们应该回去了。”
苏诩轻轻挨着顾明月，低头看着她柔软的秀发，眼底含笑，“好，我们回去。”
“欸？你们回来啦，怎么样，都埋好了吗？”
苏朝听到交谈声，也算渐渐回神。
苏诩眯了眼，笑着道，“什么埋？我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反正他们活着的女儿什么的都不帮他们收尸，我们这些仇人还能给他们什么体面。”
被当做杀人的刀，刀上也会沾到血。
并不无辜。
也是因此，凤陵边疆的部落开始蠢蠢欲动，妄图瓜分一杯羹汤。他们甚至还没举兵侵领，就开始大办宴会酒席，酒碗加满，中间烧着篝火，几个部落围在一起庆祝跳舞。庆祝昏庸无道的凤陵君王杀死边疆的那头雄狮，庆祝凤陵再也没有抵挡汉子们的刀锋。
凤陵皇帝得知这个消息时，气的推翻了所有的文书，吓得殿内官宦跪地，大气不敢出。
他知道君臣间的搏杀永远不会停歇，可是他依旧受够了所有的擎制，势必要把所有的硬刺都挑出，做一个可以裁决一切的王。
他才是这个王朝的至高者，没有人能够僭越他的权威。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他默默的想着，又弯腰拟旨。
谷底夜晚的凉气太盛，苏朝怕他受凉为他放了个汤婆子，再捏好被子，便出去熬药。
“啾啾啾……”
元宝落地，乖巧的等待着苏朝将它爪子边药草拿去。
苏朝毫不吝啬的夸奖，“元宝，你真是太棒了。还好有你，阿岱的药才能这么及时熬煮。”
已经是第五天了，他把自己关在逼仄的角落里，谁都触碰不了。
难道没有一点点想要活着的理由吗？
很多时候，苏朝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不用这么伤心，那些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而是他的杀父杀母、甚至是灭族仇人。
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是个人知道都得发疯吧。
听说宇文竹茹就疯的很厉害。
她长吁一口气，把药倒进碗里，顺便对前面苦等的元宝说道：“大师兄和阿姐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你先去休息吧。”
元宝不理她，继续苦等。它也想去找他们，可是苏诩警告它不许去他们那里打扰，不然就会揍它。
“啾啾啾啾啾……”
不知道它在那里骂了些什么难听的话，总之很难听吧。
苏朝端着药进去时，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依旧滚烫，嘴唇也泛着不健康的白色。
“阿……宇文舟？我把药熬好了，你起来喝一些吧。”
少年脸色苍白，眼珠动了动，却没有醒来迹象。她叹了口气，他这是把自己逼在悬崖峭壁，只差一步，就会跳下去，粉身碎骨。
“你不喝药，身体不会好的。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宇文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比起自我折磨，你父母他们肯定更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刚刚她所看到的都是幻觉而已。
苏朝放下碗，坐在一旁，烛光将室内照的温暖明亮，她也觉得有些冷了。
“你知道吗？我的家人也被杀死了，他们有的被砍头，有的被沦为官妓却不甘受辱一头撞死的，有的被放火烧死……他们行医救人，从未对人有半分恶意，却要被卷入权利的中心，遭人迫害。你知道他们被处死那天吗？刑场上围了很多人，那些人曾是被他们救助治疗过的，他们很多却用最恶毒的话语来咒骂我的家人。或许是这些人心不够坚定，总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不怪他们。”
“只是我不明白，他是权利的中心，掌握着一切，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他的猜忌而惨遭灭族之痛。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说的就是对的吗？我不明白那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我只知道当人遇到不公，就应该奋起反抗，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把它推翻。我们忠于的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的人民，而不仅仅是那个人。”
苏朝的声音开始哽咽，“我的痛苦并不比你的少，甚至我每天都做这些噩梦将自己惊醒，但是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我会不惧困难拼命成长，终有一天我会让那些欠了债的人，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我无法去想他们的死，甚至不敢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害怕他们就是其中一颗。所以我要报仇，我要把他们从享乐安稳的长椅上拖下来。”
宇文舟终于睁开眼，一双眼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疯狂燃烧。
“既然不公，那就推翻它！”
他重重的呼吸着，带着滔天的仇恨和不甘，一字一句说着。
苏朝见终于说动他，将渐冷的药送到他的嘴边，喂他慢慢的喝完。
只要他愿意活下去，哪怕是揭开自己的伤疤也好，也好。
人生中大部分的苦难，都是源于自己的不够狠心。
当你狠下心来，已经没有什么苦难可以把自己击倒。
深夜，月色正浓。
顾明月又如往日般从梦中惊醒，浑身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裳，因害怕，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随手拿了件大衣披在身上，在微弱的烛光下，缓步走到窗边。
窗外明月高悬，月光皎洁柔和，如同缓缓流动的清水，院子里清幽的馨香随风潜入了居室。
顾明月神情恍惚，额上的发被冷汗浸透，湿湿地贴在光洁额头上，冷风拂面，人也清醒了不少。
顾明月想着，“这里没有人，我允许你短暂难受，但请不要太久。”
低头看着自己满是痕迹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吃进嘴里含着，很甜。
抬头看月，眼泪缓缓落下。
她总是告诫自己，既下杀心，便不许回头看。
人活一世，只需无愧于心。
但人活在爱里就会生出七情六欲，她不是那个只会杀戮的刽子手，她有了感情，也会害怕，也会偷偷的流下眼泪。
或许爱是阻拦。
第二日顾明月和苏诩回到谷里，只看见了苏朝对着门前的泥土发呆，顾明月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她似乎也没有发觉。
泥土上写了三个字：我走了。
顾明月想，应该阿岱留下来的。
苏诩见她神色不好，便走上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他不辞而别走了？”
“是，阿岱走了。”
“至少他想活着了，那就不会轻易选择死。”
顾明月点了点头，“或许我们应该回去了。”
苏诩轻轻挨着顾明月，低头看着她柔软的秀发，眼底含笑，“好，我们回去。”
“欸？你们回来啦，怎么样，都埋好了吗？”
苏朝听到交谈声，也算渐渐回神。
苏诩眯了眼，笑着道，“什么埋？我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反正他们活着的女儿什么的都不帮他们收尸，我们这些仇人还能给他们什么体面。”
被当做杀人的刀，刀上也会沾到血。
并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