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蜃境1
“这些视频都是两年前录的，”苏扬开口道：“可能是那段时间死得人太多，惊动了省警厅，前年三月份的时候，有个省厅的领导找到我，和我深谈了一次……哟，茶都凉透了，我给你换一杯。”
苏扬喝了一口自己茶，也发现茶水凉透了，于是将周浊的杯子也拿走，重新沏了两杯新的。
他将热腾腾的茶杯递到周浊手里，一边说道：
“说起来，我母亲以前也是警务系统的，很多省厅的领导我都见过，但那天来找我的，却是一张生面孔。”
听苏扬这么一说，周浊不禁想到了停在东顺大街上的武装突击车。
那些车子，挂的也是省城的牌子。
这么看来，在省厅里，应该有那么一个特殊机构，专门处理出现在全省各地的灵异事件。
“怎么聊的？”周浊尝了口茶，问道。
苏扬的表情变得有些别扭：
“聊了不少，但有用的话不多。
总结那位领导的意思，就是，别墅的事情，他们会全权处理，而我要做的，就是将所有工作人员撤出度假村，并确保任何人都不会将别墅的事说出去。”
周浊点点头：“这是好事，省了你不少麻烦。”
苏扬对此显然不太赞同，摇头道：
“从那时候起，度假村就被封锁了，除了那帮特警，任何人都进不去。这两年来，我数次想要了解事情的进展，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还在处理中’。
那个度假村，对我们苏氏集团很重要，它一天不能投入营业，集团就要多付一天的地租。
它三年没有开张，项目背后的投资人已经对我们失去了耐心，如果近期还不能解决问题，苏家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之所以这么快就选择相信周浊，确实是因为苏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要有一根看上去像救命稻草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
周浊环抱双臂，若有所思地说道：“在5A级景区里建度假村么……你们能拿到这块地，说明这位背后的投资人，身份不简单呀。”
苏扬有些玩味地笑了笑：“生意做得太大，难免会接触到一些上层人物。”
嗤——嗤——嗤——
两人正说着话，电视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噪音。
不同于雪花画面里传来的细密“沙沙”声，这次的声音异常尖锐，异常嘶哑。
就像是有人拿着尖锐物品，反复在玻璃上刮。
周浊和苏扬同时皱了一下眉头，抬头朝电视屏幕看去。
就见屏幕上的黑白色雪花正慢慢融在一起，白色的颜色开始变深，黑色的颜色逐渐变浅。
很快，画面上就只剩下了一片微微颤动的深灰色。
苏扬盯着屏幕上的这片灰色，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这盘录影带他已经反复看了不下几十遍了，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幅怪异的画面就像是从灰墙上慢慢浮出的浮雕一样，在这片动荡的灰色中显现了出来。
那好像是一张人脸。
一张枯瘦、干瘪，五官扭曲的老人的脸。
随着画面中的细节越来越清晰，两人终于辨认出来了，画面里的人，就是出现在别墅里的那个诡异老人！
他站在别墅里的某个昏暗屋子里，身后的空间因为缺少光线，而呈现出一种很深的灰色。
这种背景色，反而将它的脸衬托得更加苍白、阴森。
苏扬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悚：“不对！不对！这盘带子我反复看了很多遍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画面。”
就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视频里的老人咧着嘴角，脸上露出了阴狞的笑容。
周浊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电视屏幕上的老人，似乎真的能看到他和苏扬。
与此同时，一阵怪异的情绪从他的心中升起。
厌恶、怨弃、郁闷……那是很多种负面情绪纠集在一起，在心中不断拧动。
这种感觉，和上次他被黄皮子慑魂的时候非常相似。
来省城的路上，他反复推演过遇到此类情况的应对方法，当场也不废话，立刻从腰包里摸出两张辟邪符。
一张掷向电视屏幕上的老人，另一张“啪！”的一声贴在了苏扬脑门上。
符箓掠风而起，带着熊熊火光撞在电视上。
随着符韵四处飘散，萦绕在周浊心中的怪异情绪顿时减轻了不少。
随后周浊咬破指尖，将指尖血点在自己的额头上，口中开始吟唱咒语：
“晅宗嗯祂呣卅呜姆嗯，蚮亟夨卜蚮，伌哎亟媞伌畚若提啊……”
阵阵唱咒声音在面积不大的书房里缓缓回荡，如同沉眠在遥远庙宇里的铜钟被反复敲响。
洪声不息，鸣荡天地。
屋子里的两人，仿佛整个身心都被洗涤了一样，邪念泯灭，心绪渐渐得到平复。
这道咒文叫做“安灵咒”，是一种祭奠先祖时吟唱的咒语，但同时也能平定活人的心绪，压制心中邪念。
苏扬愣愣地看着一边念咒，一边将电视电源线拔断的周浊，心中有种难以言表的震撼。
早在度假村出现鬼楼的时候，他的世界观就已经崩塌了，但就算是那一次的崩塌，也没有此时此刻来得震撼。
那一次，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些人类既无法理解，也无力对抗的邪恶存在。
这一次，他感知到了某种……神圣伟力的存在。
那感觉就像是，埋藏在他心中的某种古老信仰，被激活了。
崩塌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重建，但究竟重建成了什么样子，苏扬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股正面的力量，可以和那些邪恶之物对抗。
而周浊，就是这股力量的某种化身。
电源线被拔掉，电视上的画面快速闪烁了一下，旋即就彻底沦入黑暗。
“你怎么样？”周浊揭掉苏扬额头上的灵符，关切道。
苏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有些后怕：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癫狂的情绪里，还好有你在，我现在……应该没事了。”
他的视线慢慢从周浊脸上移开，重新投到了电视屏幕上：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录像里会出现不应该存在的画面？
而且我有种很真切的感觉，录像里的那个老人，好像真的在盯着我看。”
“我也有这种感觉。”周浊从录放机里退出录像带，用几张辟邪符将它包了起来：“你以前看这盘录像带的时候，没见过刚才的画面吗？”
苏扬的态度非常肯定：“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真是怪了，怎么你一个人看的时候，录像从来没出过问题，今天我来了，它就突然开始搞事了？”
周浊看着手中被层层符箓包裹的录像带，百思不得其解。
“我……出去透口气。”苏扬快速朝周浊说了这么一句，便开门离开了书房。
此刻他只觉得写字台上的旧型电视、那台布满划痕的黑色录放机上，全都散发着阵阵阴森诡异的气息，他一刻也不想待在书房里了。
来到客厅，苏扬马上朝着智能管家喊话，将屋里的所有电灯全部打开。
周浊没跟出去，而是在书房里拿出了制符工具，开始画符。
辟邪符还是得多备一点，这玩意儿弄不好是消耗品，刚才他为了封印那盘录像带，一下子就用掉了十好几张！
“我画点符箓，有事叫我！”
落笔之前，他冲着门外嚷了一声。
“好！”
苏扬端着尚且温热的茶杯，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正好周浊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于是他便下意识地回应了一下。
客厅中央的灯光很亮，亮到有些晃眼，苏扬不断在灯光下走来走去，眼神中带着深深地恐惧。
为什么恐惧，说不清楚。
为什么要不停地走来走去，不知道！
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做，心中就会非常不安。
随着来回转身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感到视线有些眩晕，于是伸手扶住沙发，在一块针织地毯上停下了脚步。
他就这么站着，慢慢等待眩晕感消失。
可突然间，他发觉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他不太喜欢皮革制作的东西，家里的沙发都是布艺工艺。可此时他却感觉到，手掌触碰到的沙发上，传来了非常绵密、非常油润的触感。
那根本就不是正常布料的触感，更像是，某种活物身上的皮！
他皱着眉头，朝着手掌看去。
原本纯白色的沙发，此时竟变成了一种类似于生猪肉的深红色。
而他用手掌触碰到的那片区域，正在不断渗出鲜红色的血迹。
苏扬心中一紧，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这么一退，他发现脚下的触感也不对。
此时被他踩在脚掌下的，不像是松软的针织地毯，更像是一块油腻腻的肥肉。
低头一看，就见原本用真丝和羊毛织成的地毯，此时竟变成了一张边缘粗糙的巨大皮革。
这张皮革是用无数张完整的人皮拼织起来的，苏扬低头看向它们的时候，每一张人皮上的眼睛全都骤然睁开，一只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幽幽朝着他窥望。
“啊——”
苏扬不由发出一声尖叫，双脚踉跄着向后退去。
滋！滋滋！
客厅里的电灯快速闪烁了两下，随后白色的灯光就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染红，红色的墙壁和家具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片片肉瘤。
每一颗肉瘤上都睁着一只覆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凝视着面色惊恐的苏扬。
苏扬想喊，想叫，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头皮传来一阵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头顶的血肉中慢慢生长出来。
啪！
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看样子你也中招了。”
背后传来了周浊的声音。
苏扬惊喜的回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人确实是周浊。
可此时周浊，脸上布满了深褐色的尸斑，左脸的皮肤裂开，一只枯瘦的白色手臂正不断舞动着，从脸皮的裂口中慢慢生长出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周浊不爽道：“你现在比我好看不到哪去，你后脑勺上长出来一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