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里 作品
第5章 利益互换
五日后，春雨悄然渐停，天际露出了鱼肚白，缭绕在山头的云雾还未完全消散，院子里，花木欣荣，犹见雨露，苍翠欲滴，晶莹剔透。
阿朝端着药进内厅的时候，顾明月正安静的坐在的紫檀平角书案后，一面看着书卷，一手执笔。因昨夜又受了次凉，导致两瓣薄唇褪去了如花瑰色，淡如纸浆。
顾明月抬了抬眼皮，“搁桌上就可以了。”
阿朝点点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捧着脸瞧着顾明月。
“瞧着我做什么？”
“觉得好看。”
顾明月无奈笑着，“浮春回来了？”
“没呢，山路本就难走，又遇上大雨。还有后山那么多具不清不明的尸体，再快也得明日了。”
“嗯，也是。”
顾明月点头，继续提笔勾字。
“昨夜那慧姑中殇了，肚里的孩子也没保住……还有葛桌今早也去了，水莲倒是来我那儿哭过几场。”
阿朝轻叹：“其实，他这样的人倒也罢了，只是可怜那慧姑年纪轻轻。若能早些治，或许不会一尸两命，弄得家破人亡。”
随着最后一个落笔，顾明月将手中的紫毫笔放置在笔搁上，推开窗，清风扑面，阳光明媚。
东风吹散袅袅云雾，见晴眉楼阁帘栊，闲花淡春，啼莺舞燕。
一场雨，洗得梧桐碧绿如翠，桃花粉嫩簇新。
“雨后的花开的的确好。”
声止风起，一抔白色玉兰花落在女子发间，须臾又被风吹落，飘去。
“瞧见书案上的匣子没？”
“嗯，瞧见了……咦，是大公子寄来的？他，他们要回来了吗？”
自大公子顾景和两年前随恒王南疆平定，便鲜有消息。
阿朝的眸色顷刻转哀为喜，手指不自觉抚摸着匣子的铜片小锁，寸木寸金的紫檀香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信中说在端午前回，回来可教我们阿朝妹妹念书。”
顾明月见阿朝羞得红涨了脸面，撇开了眼，“选选有什么喜欢的珠钗。”
“那我选一个，再让夏荷她们也挑挑？”阿朝一笑，脸上的红晕更甚。
她走了几步，又顿住，回身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对了，这是我们刚来雅庄时，水莲给的糖，我尝过，很甜的。”
阿朝欢喜离开，房中又归于寂静，顾明月看了小瓷瓶一会，端着药进了碧纱橱。
米色的帷帐层层叠叠的落下，花几上月白釉钧窑花盆插着几株桃花，枝间新绿，小蕾藏红，为寡素的室内，添了颜色。
夜九卿靠着凭几，墨发披散在肩头，双目紧闭，似是熟睡了。
顾明月静静的坐着，直到见男人睫毛轻颤，她才轻声咳嗽，“吃药。”
半晌，夜九卿起身，拿了碗一饮而尽。
“还我。”衣袖下滑，露出狰狞的手腕，伤口上结出黑色的痂，却不痒，想来是她调配的膏药药效极佳。
“什么？”
“我的令牌，还我。”
他低声说道，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或者说，自夜九卿醒来见到顾明月的那一瞬，就惊慌失措，一连几日，话少，亦不敢看她。
“这东西于闺阁女子并无用处，若你有别的喜欢，我大可以送你。”
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声音闷闷的，“我伤也已经大好。”
在此，不便久留。
“那我的解药呢？”
顾明月压壶，斟茶自饮。
他却觉得两胁发腻，耳户滚烫，“你既精通医理，便知暗器上没毒。”
她端茶的手一滞，须臾又神态自若，低头啜茶，“略看过几本医书。”
夜九卿却笑了，“你连铃兰毒都能解……”
他突然噤了声，世间能解铃兰毒只有凤陵川山的神医苏伯山，可苏伯山十年前就死了。
传闻，他的头颅至今摆在凤陵皇帝的寝殿。
夜九卿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缝合好的伤口，此处连着心肺，扯着血脉，稍有不慎，他就会死。
哪怕是苏伯山在世，也不敢说有此手段。
紫铜麒麟香炉中香烟弥漫，仙雾一般，缭绕四下，美人的绝色容颜有些模糊，难以看清。
“阁主不会无缘杀人，可我也不会无故救人。这令牌于我有用。”
她率先弯起嘴角，只是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为了避免日后飞来横祸，你体内的毒我只会延缓它的发作。”
夜九卿低头理袖，“不过是块破牌子，你要它能做什么？”
“也对，在暗影阁里，比起令牌，还是阁主的话更具有威慑力。那就烦请阁主通知下属，凡持有狮纹牌者，则万事听其差遣。”
良久，夜九卿抬头看她，女孩今日穿了一件鹅黄缕白银青罗长裙，发上绾着一枝海棠珠花步摇，虽以白金为底架，却雕工精美，海棠花周围的白金分枝穿挂着白色垂珠，可她仪态极佳，头上的步摇从未微颤起舞，琮琮作响。
她的确是少见的美人儿，哪怕是群芳环绕的盛京也无人能比，最美的是那双眼睛，弯翘的长睑像蝴蝶的翅膀扇动，明眸清澈如水，如同稚子。
“也罢，命都在你手里了，怎敢不听你的话。”
“你今日戴的步摇很美，想必挑选它的人用了心思，但同你比起来，你更美。”
夜九卿说这话的时候挂着笑，尾音轻轻飘飘地含在嘴里，音色沙哑而具有磁性，语调绵柔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分外惑人。
自他刚刚想明白这些天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心里愉悦，也敢一直盯着顾明月看，唇角的笑也没有停过。
“阁主请自重。”
顾明月秀眉微蹙，她不明白这男人为何突然发癫，说些油腻的话，心下顿时生了抵触，当即起身离开，耳畔的步摇一时乱飞，身后则是男人低低的笑声。
过了许久，她气息方稳，转头瞥见铜镜中的自己，两颊微红，双眼一派迷茫，微卷的睫毛上似乎有点儿湿，头上的步摇也被胡乱扯下。
前世，她是evil组织派入医疗研究所学习的特级杀手，一生接触最多的就是手术刀和枪，情感寡淡。
这一世，她虽早有婚约，可那个男的常年在外征战，鲜少相见。
“夜九卿，希望你没有让我白救。”
顾明月眼眸微阖，再睁眼只剩平静淡漠，端午前，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天边红日慢慢西坠，夕阳散出万道霞光，春色似锦，水光溶溶。
用过晚膳，顾明月坐于阁楼烹茶，阿朝在旁临字。
“明日你去将佃户们召集起来，每人三贯钱……置办的布匹膏脂可办齐了？”
喜云回：“办齐了，明日都能发在佃户手中，也算是补了这些年的剥削。”
“补什么？”
喜云忙道，“奴才多嘴。”
前园传来一阵喧哗声，顾明月遥遥望去，不远处的池畔，只见水莲提着裙摆哭喊着要去亖，头上的南珠在余晖下有些晃眼。
“娘子，您这又是何苦。”
“哪怕为了两个哥儿，又何至于此？”
“快下来吧！”
“……”
婢子们围着池畔，纷纷劝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夏荷来了，她平日里在主子面前温顺乖巧，在外却自恃而骄。
“感情前几日和你说的话，你权当是耳旁风了，半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啊？哼，在这装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庄头夫人呢。有本事就跳下去，我保证不让她们拦着你！”
“你……”这种言辞侮辱，水莲许久未受。
夏荷指着泪水涟涟的水莲，“你什么你，怎么还不跳？”
“夏荷姐姐，您别说了，奴看见六小姐了。小姐并没有迁怒娘子。”一丫头大着胆子扯夏荷的衣袖。
“是，对，那还，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快，把她给弄下来……”
夏荷思其话甚对，一时间有些发慌，头也不敢抬，悄然退至人群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婢子们拉着水莲，劝解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
阁楼上，顾明月压盏：“太吵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喜云拱手离去。
不需一刻钟，喜云散退婢女，卸了水莲的簪珥，连带着孩子赶出了雅庄。
阿朝眼神悲悯，须臾之后方轻声问道：“为什么？”
顾明月扶于楼栏，道：“我待她如何？”
“甚好。”
“她如何报之？”
“她……她是葛桌的妻，她什么都知道。”
“所以，为何怜悯于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像流动的丝绸，像水月洛神里飘下的流光。
顾明月笑笑，“阿朝，我给过她机会。我们不该为养不熟的狼多费时间。”
说完她撩起阿朝鬓间的一缕碎发放于耳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周身杨柳依依，风盈广袖，花气袭人。在红紫色的天幕里，露出两个莹莹的身姿，在鲜艳的红光下隐隐消消，湮没了暗面，与瑰丽的彩霞融合在一起。
阿朝端着药进内厅的时候，顾明月正安静的坐在的紫檀平角书案后，一面看着书卷，一手执笔。因昨夜又受了次凉，导致两瓣薄唇褪去了如花瑰色，淡如纸浆。
顾明月抬了抬眼皮，“搁桌上就可以了。”
阿朝点点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捧着脸瞧着顾明月。
“瞧着我做什么？”
“觉得好看。”
顾明月无奈笑着，“浮春回来了？”
“没呢，山路本就难走，又遇上大雨。还有后山那么多具不清不明的尸体，再快也得明日了。”
“嗯，也是。”
顾明月点头，继续提笔勾字。
“昨夜那慧姑中殇了，肚里的孩子也没保住……还有葛桌今早也去了，水莲倒是来我那儿哭过几场。”
阿朝轻叹：“其实，他这样的人倒也罢了，只是可怜那慧姑年纪轻轻。若能早些治，或许不会一尸两命，弄得家破人亡。”
随着最后一个落笔，顾明月将手中的紫毫笔放置在笔搁上，推开窗，清风扑面，阳光明媚。
东风吹散袅袅云雾，见晴眉楼阁帘栊，闲花淡春，啼莺舞燕。
一场雨，洗得梧桐碧绿如翠，桃花粉嫩簇新。
“雨后的花开的的确好。”
声止风起，一抔白色玉兰花落在女子发间，须臾又被风吹落，飘去。
“瞧见书案上的匣子没？”
“嗯，瞧见了……咦，是大公子寄来的？他，他们要回来了吗？”
自大公子顾景和两年前随恒王南疆平定，便鲜有消息。
阿朝的眸色顷刻转哀为喜，手指不自觉抚摸着匣子的铜片小锁，寸木寸金的紫檀香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信中说在端午前回，回来可教我们阿朝妹妹念书。”
顾明月见阿朝羞得红涨了脸面，撇开了眼，“选选有什么喜欢的珠钗。”
“那我选一个，再让夏荷她们也挑挑？”阿朝一笑，脸上的红晕更甚。
她走了几步，又顿住，回身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对了，这是我们刚来雅庄时，水莲给的糖，我尝过，很甜的。”
阿朝欢喜离开，房中又归于寂静，顾明月看了小瓷瓶一会，端着药进了碧纱橱。
米色的帷帐层层叠叠的落下，花几上月白釉钧窑花盆插着几株桃花，枝间新绿，小蕾藏红，为寡素的室内，添了颜色。
夜九卿靠着凭几，墨发披散在肩头，双目紧闭，似是熟睡了。
顾明月静静的坐着，直到见男人睫毛轻颤，她才轻声咳嗽，“吃药。”
半晌，夜九卿起身，拿了碗一饮而尽。
“还我。”衣袖下滑，露出狰狞的手腕，伤口上结出黑色的痂，却不痒，想来是她调配的膏药药效极佳。
“什么？”
“我的令牌，还我。”
他低声说道，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或者说，自夜九卿醒来见到顾明月的那一瞬，就惊慌失措，一连几日，话少，亦不敢看她。
“这东西于闺阁女子并无用处，若你有别的喜欢，我大可以送你。”
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声音闷闷的，“我伤也已经大好。”
在此，不便久留。
“那我的解药呢？”
顾明月压壶，斟茶自饮。
他却觉得两胁发腻，耳户滚烫，“你既精通医理，便知暗器上没毒。”
她端茶的手一滞，须臾又神态自若，低头啜茶，“略看过几本医书。”
夜九卿却笑了，“你连铃兰毒都能解……”
他突然噤了声，世间能解铃兰毒只有凤陵川山的神医苏伯山，可苏伯山十年前就死了。
传闻，他的头颅至今摆在凤陵皇帝的寝殿。
夜九卿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缝合好的伤口，此处连着心肺，扯着血脉，稍有不慎，他就会死。
哪怕是苏伯山在世，也不敢说有此手段。
紫铜麒麟香炉中香烟弥漫，仙雾一般，缭绕四下，美人的绝色容颜有些模糊，难以看清。
“阁主不会无缘杀人，可我也不会无故救人。这令牌于我有用。”
她率先弯起嘴角，只是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为了避免日后飞来横祸，你体内的毒我只会延缓它的发作。”
夜九卿低头理袖，“不过是块破牌子，你要它能做什么？”
“也对，在暗影阁里，比起令牌，还是阁主的话更具有威慑力。那就烦请阁主通知下属，凡持有狮纹牌者，则万事听其差遣。”
良久，夜九卿抬头看她，女孩今日穿了一件鹅黄缕白银青罗长裙，发上绾着一枝海棠珠花步摇，虽以白金为底架，却雕工精美，海棠花周围的白金分枝穿挂着白色垂珠，可她仪态极佳，头上的步摇从未微颤起舞，琮琮作响。
她的确是少见的美人儿，哪怕是群芳环绕的盛京也无人能比，最美的是那双眼睛，弯翘的长睑像蝴蝶的翅膀扇动，明眸清澈如水，如同稚子。
“也罢，命都在你手里了，怎敢不听你的话。”
“你今日戴的步摇很美，想必挑选它的人用了心思，但同你比起来，你更美。”
夜九卿说这话的时候挂着笑，尾音轻轻飘飘地含在嘴里，音色沙哑而具有磁性，语调绵柔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分外惑人。
自他刚刚想明白这些天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心里愉悦，也敢一直盯着顾明月看，唇角的笑也没有停过。
“阁主请自重。”
顾明月秀眉微蹙，她不明白这男人为何突然发癫，说些油腻的话，心下顿时生了抵触，当即起身离开，耳畔的步摇一时乱飞，身后则是男人低低的笑声。
过了许久，她气息方稳，转头瞥见铜镜中的自己，两颊微红，双眼一派迷茫，微卷的睫毛上似乎有点儿湿，头上的步摇也被胡乱扯下。
前世，她是evil组织派入医疗研究所学习的特级杀手，一生接触最多的就是手术刀和枪，情感寡淡。
这一世，她虽早有婚约，可那个男的常年在外征战，鲜少相见。
“夜九卿，希望你没有让我白救。”
顾明月眼眸微阖，再睁眼只剩平静淡漠，端午前，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天边红日慢慢西坠，夕阳散出万道霞光，春色似锦，水光溶溶。
用过晚膳，顾明月坐于阁楼烹茶，阿朝在旁临字。
“明日你去将佃户们召集起来，每人三贯钱……置办的布匹膏脂可办齐了？”
喜云回：“办齐了，明日都能发在佃户手中，也算是补了这些年的剥削。”
“补什么？”
喜云忙道，“奴才多嘴。”
前园传来一阵喧哗声，顾明月遥遥望去，不远处的池畔，只见水莲提着裙摆哭喊着要去亖，头上的南珠在余晖下有些晃眼。
“娘子，您这又是何苦。”
“哪怕为了两个哥儿，又何至于此？”
“快下来吧！”
“……”
婢子们围着池畔，纷纷劝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夏荷来了，她平日里在主子面前温顺乖巧，在外却自恃而骄。
“感情前几日和你说的话，你权当是耳旁风了，半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啊？哼，在这装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庄头夫人呢。有本事就跳下去，我保证不让她们拦着你！”
“你……”这种言辞侮辱，水莲许久未受。
夏荷指着泪水涟涟的水莲，“你什么你，怎么还不跳？”
“夏荷姐姐，您别说了，奴看见六小姐了。小姐并没有迁怒娘子。”一丫头大着胆子扯夏荷的衣袖。
“是，对，那还，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快，把她给弄下来……”
夏荷思其话甚对，一时间有些发慌，头也不敢抬，悄然退至人群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婢子们拉着水莲，劝解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
阁楼上，顾明月压盏：“太吵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喜云拱手离去。
不需一刻钟，喜云散退婢女，卸了水莲的簪珥，连带着孩子赶出了雅庄。
阿朝眼神悲悯，须臾之后方轻声问道：“为什么？”
顾明月扶于楼栏，道：“我待她如何？”
“甚好。”
“她如何报之？”
“她……她是葛桌的妻，她什么都知道。”
“所以，为何怜悯于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像流动的丝绸，像水月洛神里飘下的流光。
顾明月笑笑，“阿朝，我给过她机会。我们不该为养不熟的狼多费时间。”
说完她撩起阿朝鬓间的一缕碎发放于耳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周身杨柳依依，风盈广袖，花气袭人。在红紫色的天幕里，露出两个莹莹的身姿，在鲜艳的红光下隐隐消消，湮没了暗面，与瑰丽的彩霞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