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卓耿
北陆，灰谷。
夜已经很深，大地笼罩在漆黑的暗幕中，可远处仍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火光，那是龙息王国的军阵营地，环着灰谷形成了杀机四伏的包围圈。
卓耿站在山崖上俯瞰，风扯着他黑灰色的鬃毛缓缓飘动。
后方响起铁片的碰撞声，黑火氏族的武士们快步靠近，来到了卓耿身后，拄着长矛前腿下跪。
“族王，雅高大人已经确定死亡，我们从尸堆里找到了他的尸体，他身上无处不是伤口，还有能量烧灼的痕迹，应该先是受到了巨龙的袭击，之后被敌军冲阵所杀。”武士们轻声说。
卓耿转过脸来：“尸体呢？”
“我们已经带过来了。”
近卫首领回首示意，武士们把路让开，让后面的人将尸体抬放到卓耿面前。
那具遗骸已经面目全非，只能通过腰间残缺的骨片辨认出他的身份，骨片上铭刻着主人的名字，雅高·黑火。
卓耿看着那具尸首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说：“雅高，你终究还是死了。”
虽然雅高·黑火看起来已经是个老人了，但实际上他比卓耿还要年少几岁，作为追随卓耿最久的人之一，卓耿还记得在苦寒绝望的大冰川，他们坐在一起生火取暖，发誓要对杜隆卡奥完成复仇的时候。
那时候黑火氏族被暴掠氏族击败，只能逃进冰原躲避追杀，那时候他们就像一条条流浪的野狗，哪怕死了也没人多看一眼，而就是这些被视作野狗的人，怀揣着不可动摇的信念，被人马视作死地的冰川生存下来，壮大了自己的族群。
他们卷土重来，从一次次绝境之中挣脱而出，最终击败了各种凶狠的敌人，将黑火氏族托举成为人马的王族，甚至称霸北陆。
此时卓耿垂眼凝视着这具尸体，知道他要彻底失去这个参议了，他威力再强、矛锋再利，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海野战争时雅高说过的话，“为了响彻世界的蹄声”，这句话就是从雅高·黑火嘴里流传出来的。
“为了响彻世界的蹄声。”
卓耿默默的重复说，取下尸体腰间的骨牌，握在手里：“按同样的方式处理吧。”
武士们点头，所谓同样的方式，其实就是焚烧，第三次海野战争人马发兵十二万，其中大部分都在阿卡托什攻陷科尔顿要塞的那一战中损失殆尽，跟随卓耿进入灰谷的，只有五万不到，以眼下的境况而言，他们根本没办法带着死去的人返回故土。
“族王，我们恢复了一些传讯站，继而收到了新的消息，中土的兰尼寇恩家族，昨日率军进入龙息王国，有继续向灰谷推进的迹象，距离我们已经不到百里。”
雅高已经不在，接替他的参议前来报述。
“绿龙？”
卓耿眯起眼睛，他知道兰尼寇恩·克兰格莫的名字，当年双面毒母前来北陆的时候，在与阿卡托什商谈盟会的时候，也曾对金帐霸主暗中传讯，试探卓耿的态度。
卓耿收到了那封密信，看了一眼，而后随意扔进了牛羊的草料场。
“凛冬之王重伤垂死，阿卡托什不再有战胜我的信心，所以恳求他的盟友从中土前来，一起取走我的头颅么？”
卓耿目光不变。
“我们原以为也是如此，但目前收到的消息，是兰尼寇恩家族进攻了龙息王国的翠玉堡，并宣布接管绿野全境。”参议说。
“凡人给它们取了那样英伟的名字，可惜所谓巨龙，少有几个值得一看，大多都是一群勾心斗角、趁火打劫的废物，猪狗一样的东西。”
卓耿低声说：“阿卡托什的反应是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阿卡托什的应对，但龙息王国布置在灰谷的军队并未撤走。”参议回答。
“应该是想先和我分出胜负吧？”
卓耿垂下目光，静了半响，又接着说：“不过补给已经无法再负担我们的战争了，诸氏族直到现在还没有支援，看来确实如雅高所说，他们已经各怀异心、据地自主了，要是再不回返，金帐想必很快就会有新的主人了。”
“族王是想要退兵罢战了么？”参议问。
“如果失去自己的故土，那么战胜龙息王国也没有意义。”
卓耿摇了摇头：“但那些色彩龙即将迎来新一轮的成长，眼下是人马族群最后的机会，退兵罢战也并非是我所求，返回金帐之后，重新召开维克托瑞大会，哪怕把刀架在那些酋长脖子上，我也要逼迫他们立刻出兵，再攻龙息王国。”
“这确实是最妥当的做法。”
参议点头，迟疑了片刻，又接着说：“只是如今战场上
也许会出现搅局者，兰尼寇恩家族因为我们和龙息死斗，才敢在这个时候进入北陆，那些人绝不会希望这场战争就此结束，即便它们与阿卡托什为敌，也不会给我们任何帮助，反倒会阻挡我们返回故土。”
“兰尼寇恩……”
卓耿冷冷的笑了：“我的长矛还在渴望魂血，如果它敢挡路，就先杀了它！”
他霍然转身，沿着山崖的步道回转而下，返回灰谷之间，四方都是人马的武士，这里却平静而空旷，被支起的木架屹立在黑暗中，夜风袭来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站在这里的人有种错觉，仿佛站在巨大的漩涡之中。
随着卓耿的到来，有巫师开始吟唱祭祀的颂歌，点燃的火把带来光亮，让人能够看清木架与木架之间连接的草绳，草绳上挂着数以千百计的骨片，受到夜风扰动，持续性地碰撞鸣响。
这些骨片上面每一个都有名字，是在这场战争中的死难者，也被人马视作英灵，即使是卓耿，也不能不尊敬他们，人马之王缓缓摩挲着那些铭牌，伸手入怀，将刻有雅高黑火名字的骨片挂到草绳之上。
做完这一切以后，卓耿后退一步，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对着简陋的木架躬身，所有的人马都随同他的动作，垂首躬身下去，摇曳的火光映衬出他们整齐的身形。
在诡异而又神圣的沉默中，一队又一队人马离开营地，在灰谷外整军列阵，带着英灵们的意志，准备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