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他，等到了
“你都想起来了，也想起了，你打算长眠时同我约定的事情了，是吗？”
秦冠宏声音缓慢，一双深陷的眼睛看着眼前人，闪烁着浑浊的泪光。
谢即白点头，“只是你的行动，比我预期的要早些。”
秦冠宏的神情立马显出一些慌乱，身子都下意识的坐起。
“我那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死了，我怕再有一次我就撒手人寰，我怕再没机会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所以，所以我出院就去了，所以才会提前。”
他一连声的解释说。
谢即白轻轻嗯了一声再没回应。
秦冠宏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什么，终于忐忑的问出声——
“现在这个世界，你满意吗？”
与其说是他和谢即白的约定，说谢即白最后对他的吩咐才更合适一些。
“等到这个世界变得有趣了，再到这里来，带我出去，喊我醒来。”
这就是，他不惜借命也要活着的约定。
带谢即白从下面出来后没多久，他其实醒了过来。
而那时他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保持清醒了一段时间，在某天突然又陷入了沉睡。
大概是那时那刻的世界还是太无聊了。
无聊的他并不想醒来。
秦冠宏那时是非常惶恐的。
惶恐的他自作主张将谢即白带了出来，让他来到一个无趣的世界，还导致无妄山上那场浩劫。
而更让他惶恐的还是谢即白的沉睡。
他不知道，他还能醒来吗？
他为什么丧失了记忆？和他突然将他带出有关吗？还能恢复吗？
现在要将他怎么办？
他一直这样下去不醒来，身体会再发生别的意外吗？
会有可能死吗？
有什么方法能将他唤醒？
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恢复记忆？
还是说要回去？
要回那个封印处，还是回他们以前隐居的地方？
方觉夏的奶奶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她是故人，叫蚩红。
她是一个擅长养蛊部落的圣女，一生未婚未育，方觉夏也不是她的亲孙女，而是她捡到一个女孩，那女孩长大结婚生子又生了方觉夏。
按说应该是外婆，但她让喊奶奶。
在方觉夏出生没多久，便从她妈妈手里要了过来，两人一起生活。
她说方觉夏的妈妈是她养大的，就该还给她一个孩子。
她的一生未婚未育，也不是部族要求，一般部族里圣女都不会是乖乖的存在，她也一样，甚至说是妖女更合适。
她爱上了谢即白，给他下情蛊不成，差点被反杀。
除了养蛊外，她最擅长的就是任性和一意孤行。
能当圣女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虽然打不过谢即白，但试问又有谁能是谢即白的对手呢？
她不仅能下蛊还有驱使万虫聆听万虫的能力。
所以，谢即白身上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
她知道谢即白长眠地下，可她却无法下去找他。
她知道秦冠宏将他带了出来，知道他又陷入了昏睡。
她来到秦冠宏处，告诉他，是谢即白不喜欢现在的世界，不想在这世界无聊的浪费下去，所以自主陷入睡眠，过段时间，他会自己醒来。
至于这个时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或者又一个一甲子甚至百年。
不过他不用担心的是，他已经是接近仙人之躯，即便再睡个百年，身躯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可以支撑着他随时醒来。
只是，秦冠宏已经没有下一个六十年再等着他醒来，甚至十年，一年都没有。
他要就这么离世，等谢即白醒来，让他独自面对那个他无一人识得的陌生世界吗？
也让他自己带着忐忑的遗憾，不知是否自己的自作主张才导致的他失去一切记忆，不知他是否还能想起，不知他是否还能自主的醒来，不知他是否能满意他再醒来后看到的世界。
也不能将他的一切还给他。
如此死不瞑目的永眠吗？
他总是想他能醒来，真真切切带着所有记忆的醒来，然后告诉他，这个世界还不错，他做的很好。
不然，他又怎么面对因为他将谢即白带出而引来震荡，导致无妄山上那么多惨死的人。
不……
秦冠宏觉得他自己想错了，不管谢即白如何，他都没办法面对那些在无妄山上丧生的人的。
但总要有一面是对的吧。
只要谢即白说他做的对，那他就可以坦然的对那些人谢罪，而不是，两面错的，既没让谢即白满意又伤害了他，还害死了无妄山上那么多生命。
所以，他急需一个，让他能安心去死的答案。
而蚩红也需要一个答案。
她想问问谢即白记不记得她是谁。
不是问谢即白爱不爱她或者有没有过一点点喜欢她，只是问记不记得她，记不记得曾有个人为他痴狂。
她说谢即白大限将至，但她还有二十年的寿命，她还可以等谢即白二十年。
但秦冠宏根本不可能同意将谢即白交给她。
而蚩红其实也同样不想让谢即白看到她苍老的模样。
所以，她提出了借命。
将她余下二十年的寿命全部借给秦冠宏，让秦冠宏等着谢即白醒来，然后帮她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秦冠宏守着他自己的执念和故人的委托，耗着时间，数着生命的倒计时，期盼着谢即白醒来，又怕他醒来觉得这世界还是如此的无趣。
他拖呀拖，一直拖到他借来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而谢即白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确切说其实中间醒来过几天，就是那时，他说这是秦妄，秦家老大唯一的孩子，秦家的长孙。
只是他依旧没有恢复记忆，而且没几天，便又睡了。
一直到他生命尽头。
随着生命的一天天消逝，他开始焦急，开始想办法让他醒来。
一直到遇到一个小师父说冲喜。
他开始是不敢的。
他怎么敢自作主张给谢即白娶妻，他又不是活腻了。
但仔细一想，他不就是活腻了。
他早就不想忍受身体老化带来的疼痛，肌肉萎缩而带来的行动不便，和大脑迟钝带来的混沌。
他早就受够了这种日复一日的等待煎熬。
反正他就要死了，反正他确实活腻了，反正现在的社会，即便自作主张给谢即白结婚了，醒来也可以随时离。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谢即白醒来，赶紧醒来。
所以有了，姜清慈替嫁进秦家。
有了秦妄终于醒来。
有了他现在终于恢复一切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