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天幕在隐约有了动荡，琼霄殿已经进入一重天了。
白虎躺在碧水腿上，咳嗽一声，神血汩汩不断地自伤口流出，碧水手忙脚乱的用龙珠给他护住心脉，白虎推开他的手道：“快把你的龙珠收回去吧……”
“我要是收回去，你恐怕马上就要进轮回了。”
“……眼下形势不妙，你把内丹拿出来救我，万一玄翙杀来，这就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易碎。”
“呃……说的也是。”
碧水觉着他说的不错，要是玄翙真的追到了这，他恐怕比白虎还容易暴毙，思索着，思索着，他运着龙珠的手微微动摇，低头看了看身前的白得像雪一样近乎透明的白虎，如若将龙珠收回，白虎怕是撑不了多久，要是就让他这样死了，他这般煞费苦心地从玄鸟手里抢他过来岂不是白干一场？
难搞。
咦？有了。
碧水灵光一闪，从怀里摸出先前在龙宫捡回来的小龙珠，笑道：“你有救了！坐起身子来！”
白虎懵懵懂懂地支撑起自己，碧水就海提炼出一点精纯甘露，就着给他喂了下去。
“这是什么？”那玩意一下肚，白虎便决定通体舒畅了不少，被玄翙击穿的腰腹开始复原。
碧水道：“我那没来得及出生的倒霉弟弟的龙珠。”
白虎一脸要从喉咙里抠出那颗龙珠的表情，慌张道：“我怎么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我还能吐出来吗？”
“不能了，你就好好收着吧，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接受，那就帮我一个忙。”
“你说。”
“和我一起面见天君，我要找到龙宫覆灭的真相。”
他向白虎伸出手，一改先前的不着调，说出这话时的表情异常沉重，竖立的瞳孔着发出精悍的幽光，大有一种要上天庭与他们斗个天昏地暗鱼死网破的气势。
纵使最终目的不同，但他们都想从天君那里寻求道一个答案，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白虎握住他的手：“我自当竭尽全力。”
契约已成，二人并肩而立。
白虎偶然注意到碧水身后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龙尾，心里幽幽浮现出一个画面，不由得试探着问：“我吞下了你们龙族的内丹，以后该不会也长出龙尾吧？”
“那是必然，龙珠可令万物化龙。”
“可我是白虎一族啊。”
“那你以后就是白虎龙了。”
白虎哑然失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你最好是在和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服下龙珠虽能延年益寿，仙法大增，但代价就是会逐渐化龙，万物归一。”碧水说道，“怎么，我们龙族在你眼中就这样不堪，化龙让你很难接受？”
白虎摇头：“这倒不是，我只是想以后我变成龙了，青龙兄该是个什么表情，不过能像龙一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也是件美事。”
“哼，你就偷着乐吧，这对你来说可是如虎添翼的买卖。”
“哈……”
九重天，凌霄宝殿。
偌大的宝殿内空无一人，飘渺的霞雾缭绕期间，九根蟠龙玉柱如上古巨神般威严矗立其间，康回高坐在宝座上，垂眸玩弄着指尖那几缕神魂，似乎是厌倦了耳边的嘈杂，他忽地泻出一声若有若无的笑。
“你还真是有趣啊，鹿蜀，即便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竟然还痴心着想保护他们？”
他将那缕吵闹的神魂提至眼前，赤红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看着眼前人，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道：“不必心急，他们马上就会来陪你了，而你，我要你亲眼见证他们的死亡，我要你知道，你的命，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疯了，康回。”鹿蜀的声音在那缕神魂中游荡，传递至他耳畔。
“疯？这是凡人才会有的模样，注意你的言辞，鹿蜀。看来你还是没有醒悟，那就继续在魂灯里好好反省吧。”他起身，繁复的天衣与发冠响起琅琅碎玉声，一步一莲地踱至殿中央的魂灯中，在鹿蜀绝望的神色中将其关了进去。
不要阻碍我，鹿蜀，你就安心等着这一切结束吧，待这片天地归一，你就会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关好了鹿蜀，他便要开始处理那座逼近他的天宫了。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就透过玄翙的眼知晓了琼霄殿上发生的一切，眼下这座天宫已经突破一重天，南天门近在眼前，待过了南天门，那便是天庭的地界了……
没想到他们能活到现在，怕是和白虎脱不了干系，那几个凡人倒是无甚威胁，但白虎的心思就不好猜了，白虎毕竟自天地诞生，算起来也是皇天后土的亲子，想要杀死他并不容易。
康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放任白虎这样下去，挥手给玄翙送了道传令：若白虎一心向着凡人，无论用什么方式，格杀勿论。
传令不多时便到了玄翙手中，她看着眼前这道仙气浓郁的金光，闭上了眼眸。
哼，此事都不必天君下令，她正有与白虎一决高下的打算，连带着那个抢了她眼珠子的碧水，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想着，原本纯白的心境忽然如一坛打翻的颜料般变得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景象在她周身环绕，玄翙急忙稳住心神，企图心中那名为“复仇”的私欲，然而欲念既起，便如同熊熊烈火以迅雷之势灼遍了原野，想将其扑灭可不容易。
玄翙觉得心口燥热难耐，连带着呼吸都不太顺畅，她那只失去的左眼开始剧烈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催促她去夺回自己的眼睛。
烈火焚身，如万蚁噬心。
最终她不得不提刀从心境中杀出，她那只腾腾燃烧的左眼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她的心肺。
她要夺回她的眼睛！
柳燕侧耳：“咦，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在天宫里面。”
杨浅真擡头，“嗯……远方是有点响动，不过离我们这里有好几里了吧，这样的声响也就那位女神仙发的出来了。”
“玄翙？”
“定然是她。”杨浅真肯定地说，而后催促着二人收拾东西，道：“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躲一躲，别被莫名其妙的神仙大战误伤了。”
“还是你机灵！”柳燕赶忙收拾起了包袱。
说是收拾，其实三人的东西加起来也就一个小包，都是要飞到天庭的人了，一路上又经历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追杀，就是有点好东西逃也丢掉了，但柳燕一直带着杨千月给她写的字画，那句“永矢弗谖”，她尤为喜爱，可惜……现在的杨千月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坚定的给他题字的人了。
柳燕看不清他现在的心思，好像每次都是这样，这个人一旦失去了李风间，连带着他自个儿的灵魂都好像失去了一块，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失神，原本清澈如林间鹿的眼眸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收拾着东西，忽然摸到了一件奇怪的旧衣碎片，乌黑颜色，质地也十分粗糙，简朴无甚装饰，这件衣服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杨千月的，也不是女子的，她思索着莫非是杨浅真的衣服混她这里了？不对啊……那小子啥时候穿过这颜色。
正想着，一只素白的手忽然从她手里夺过那件旧衣，她转头一看，就见杨千月紧紧攥着那件旧衣，脸色发白地说：“抱歉，这是我的东西……”
“啊，是你的啊，就说嘛，我啥时候有这样的衣服了。”她笑了笑。
“嗯。”
“要不……你还是把衣服放我这？我会给你好好收着的。”
“不必了，这个，我一直贴身收着的。”他说着，把那件所剩无几的旧衣叠了叠，然后万分小心地塞进了心口的位置。
柳燕了然，从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那是李风间的衣服了，只是没想到杨千月就只留了这么一片旧衣，这样妥帖收藏着的样子看了倒让人感到莫名心酸。
她不由得问：“既然这么珍惜他，当初为什么不多留下点东西？”
杨千月摇头：“留下太多，思念也会更重，现在，光是收藏着这一份回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足以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话说到这里，饶是巧舌如簧的柳燕也挤不出半个字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杨千月那张苍白的脸庞，试图在那张异常憔悴的脸上找回当初那个鲜活少年的痕迹，一起走的日子多了，多到柳燕都快忘了眼前人也只有十七岁啊。
她伸手企图触摸对方，却在一阵巨大的震动中停下了动作，二人目光相视，眉宇间都是大战将至的警惕。
“千月，该来的还是来了，战斗就在眼前，你可以吗？”
杨千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咬牙道：“我可以。”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飞进了屋子，木制的门板瞬间被击了个粉碎，尘土飞扬。
“快跑！”杨浅真喘着粗气大喊，二人这才意识到是那个被丢进来的是他。
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在外面吗。
杨千月握紧腰间见影，看向烟尘外的敌人。
柳燕刚扶起杨浅真他便咳出一口血，嘴角染得鲜红，他睁着一对大眼睛冲她吼道：“别管我，快跑！你快和他走！”
“你说什么啊，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柳燕极力拖着他高大的身躯，想把他从后门带出去。
杨千月默默断后，一道剑气自烟尘中破出，他拔刀将其斩下，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一片金羽，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这个攻击方式——是玄翙来了。
来的正好，那就……所有的仇恨都在今天一笔勾销吧！
他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