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弃婴塔
“我叫卓文君,那是我结婚的第三年,我才生下一个女儿”,像是陷入在回忆里,她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的神色,脸上还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激动。
卓文君奉父母之命,嫁给了在典当行做账房先生的男人,那时她还是守旧的民国女子,刚刚二十岁。
丈夫在外工作,卓文君就侍奉公婆,打理家务,日子平平淡淡的一天天过去。
第一年,卓文君没有怀孕。
第二年,卓文君还是没有怀孕。
第三年,卓文君收到了婆婆从别人家求来的生子秘方。
一日不断地喝了三个月黑药汤子,终于怀孕了。
十月怀胎,卓文君生下了一个女儿,卓文君很开心,看着小小的软软的女儿,吃再多的药也不怕了。
但婆家都不满意,继续换药方,卓文君也就忍着继续吃。
四个月后,卓文君又怀孕了,三个月时,婆婆找来的大夫摸了摸脉,说是女孩。
于是,卓文君在喝了第二天的姜汤之后,流产了。
在那之后,卓文君不停地怀孕又不停地流产,流掉的都是婆婆口中的“女孩”。
但那时候卓文君不敢反抗,因为就连自己的母亲也经常说她。
快快生个儿子吧,不然她妹妹都不好找人家了。
这两三年,卓文君就像生育机器一样,她数不清自己失去了几个孩子了。
在最后一次,卓文君怀孕了,终于是个男孩,但卓文君还是流产了。
似乎是她的身体支撑不住她再孕育一个孩子了。
流产的卓文君和女儿被赶出家门,丈夫又娶了一个老婆,听说怀孕了,是儿子。
卓文君带着小小的女儿无处可去,回娘家也被家人嫌弃。
最终卓文君也没能有一个家。
心如死灰的卓文君来到了一处低矮房屋前,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这座破旧不堪的房屋,是她那几个未出世的女儿的家。
卓文君知道,流产以后,婆婆把她们都扔在这里。
现在,卓文君觉得自己也该来找孩子们了。
一段往事被揭开,房间里三个人听完都是一阵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在生命面前,寥寥几语,似乎太无力了。
还是宋乐悠先回过神,“那座塔就是之前的房屋吗?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那里,那你为什么突然要来郑家?”
卓文君眼窝里再无光亮,只有滴滴血泪,“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浑浑噩噩的,但这里的人,不停地往塔里扔孩子。
活的女孩子,残疾的男孩子,有不会说话哇哇哭的,也有四五岁、七八岁的。
那些会爬的孩子就一个撑着一个,想爬出去,可爬出去了的还是会被送回来。
我看着孩子们不停地哭啊哭,我就去哄孩子,可是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来,又一个接一个地走!”
所以,没能留住孩子的卓文君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流产的绝望暗黑时刻。
她开始不自觉地吸收孩子们的怨气,孩子们没有怨气了,就陆续去投胎了。
只留卓文君,怨气越吸越多,法力越来越强。
她开始有自己的意识,去找活人吸食生机。
宋乐悠不解:“那你一直吸食怨气,只会沾染更多的因果,再也投不了胎,你甘心吗?”
哪知卓文君却轻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呢!从前我在人间,却受到了如恶鬼般的磋磨,现在我成了恶鬼,再也没有谁能伤害我,你说我甘不甘心?”
宋乐悠被噎了一下,劝阻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因为宋乐悠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反驳卓文君说的话,至少针对她自己的境遇,都是实话。
如果宋乐悠在她那个位置,受到那种对待,可能早就选择鱼死网破了。
“那我爷爷呢?”听了故事久久不言的郑松柏此时突然开口。
卓文君不屑道:“你以为你爷爷是什么好货色,你以为你爸爸是独生子吗?你也不想想,那个年代,哪家不是好几个好几个的生,你那些姑姑,都被你奶奶扔到塔里和我做伴了。”
但卓文君却知道,如果不是郑爷爷极力反对,郑奶奶怎么不会留下自己的女儿呢?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宋乐悠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向郑松柏问道:“你们村里女孩子多吗?”
一句话如大棒般,敲到了郑松柏的身上。
确实,不管是郑爷爷那辈儿、郑爸爸那辈儿还是郑松柏这辈儿,女孩都很少。
郑松柏以前只是觉得水土原因,现在才醒悟,也许都是人为的。
也许,郑爷爷和郑爸爸从来不是第一个去做这件事的人,但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几十年间,一层低矮的房屋被搭得越来越高,逐渐成了一座塔,到底是谁在害怕呢?
卓文君似乎是累了,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郑松柏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朝阳渐渐升起,心中却五味杂陈。
卓文君的那番话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让他对自己、对亲情、对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然而,对于卓文君的话,他已然相信了大半,似乎越来越多的线索都在证明那个事实。
但他内心还是有一股不甘和期待,期望着自己的爷爷和爸爸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也许是卓文君认错人了也没准,他这样安慰自己。
虽然郑爷爷和郑爸爸对于郑松柏内心的细腻感情忽视已久,但爷孙之间、父子之间,感情也许本就不会那么细腻。
他们都是他的至亲啊,亲自抚养他长大!
郑松柏还是想亲自去确认事情的真相,他想亲眼看看爷爷和爸爸的反应,听听他们的解释。
宋乐悠也想让郑松柏明明白白,认清是非,所以打算今天再找郑家父子俩聊聊,争取今天了结此事。
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往常这时爷爷和爸爸都会起床去地里干农活了,但昨晚吃了安眠药,他们到现在还没醒。
郑松柏一夜没睡,却异常清醒,即便马上就要面对未知的真相,他还是选择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