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第 173 章 急召......
第173章 第 173 章
“阿婆,阿婆,您为什么不开心呀?是谁又惹您生气了吗?”
李清拉着武皇的衣服下摆扯了扯:“您说出来,清儿为您出气!”
李晏也凑到一边,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手包裹住了武皇的一只手。
他虽然不像妹妹那么爱撒娇,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武皇。
从他们的身上,武皇能够看到李令月的影子——当然,仅限幼年版的。
小时候的李令月,是她的贴心小棉袄,随着岁数的增长,李令月倒是越发让人操心了。
武皇揉一把李清头上的小揪揪,又握住了李晏的手。
“无论惹朕不开心的人是谁,你们都会为朕出气吗?”
“那当然!”两小只肯定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又是哪位老师在朝堂上跟您对着干了?您等着,回头,我们就为您把这口气给出了!”
上月,兄妹俩过了四岁生辰,武皇开始找一些重臣来为他们授课。
平日里,仍然由才学出众的女官来为他们授课,重臣们只在不当值的时候,轮流向两位小皇孙传道授业。
李晏和李清抓住这个机会,恶整了几个让武皇不高兴的人。
那些人被两个小皇孙给作弄了,起初很不高兴,想要给李晏和李清贴上顽劣的标签,然而,当他们得知两个小皇孙是因为武皇才针对他们时,他们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没有人能够说两位小皇孙孝顺自家祖母是不对的。
武皇在得知此事后,愈发觉得自己的一对乖孙贴心。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她不高兴了,她就要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她只让两个孩子身边伺候的人,提醒他们注意分寸,凡事莫要过了界。
武皇倒不是担心底下那些臣子被两个孩子给折腾狠了,她只是担心两个孩子移了性情。
如今他们年纪还小,性子尚未彻底定下来,正是需要好生引导的时候。
“如果朕说,是你们的阿娘惹朕不高兴了,你们会不会替朕捶她?”武皇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问道。
“阿娘……”两小只听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汇,急切地抓着武皇的袖子问道:“可是有阿娘的消息了?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的阿娘,如今愈发能耐了。朕瞧着,她在外头欢快得很!若朕不想法子召她回京,只怕她还能在云南那地界儿上再磨蹭个三年五载的!”
一提到这事儿,武皇就开始变得眉目不善。
李令月拿下吐蕃之事,是她首肯的。拿下吐蕃之后,李令月留在吐蕃稳定局势,也是武皇默许的。吐蕃那么大个地儿,想要将其彻底纳入大周的领土,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眼看着吐蕃渐渐由动荡走向了安定,逻些那边不仅给长安送来了贡品,还有一支当地民众自发编排的歌舞表演一并呈现在了武皇的面前。
只瞧着这些,武皇便知道,她的女儿在吐蕃十分受人爱戴。
就在她翘首盼望着爱女的归期之时,李令月倒好,又跑去了天竺。
天竺那地界儿又远又偏,真不知有什么值得她重视的。就算拿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原本武皇对于李令月的一系列行为虽不理解,但勉强还能默许她的做法。
直到大食大军压境,武皇才惊觉,她不能再放任李令月继续在边关待下去了。
是,李令月是有安抚人心的能耐,可这是非得由她来做的事儿么?
她一个储君不好生留在长安和洛阳,反倒在边关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这像话么?
如今李令月又将云南地区也给打了下来,云南地区内部的复杂情况,可不亚于吐蕃和北天竺。这回,不知她又准备待上多久!
这些日子,武皇对李令月的不满,几乎溢于言表。
许多人自以为读懂了武皇的真实意图,觉得武皇终于还是忌惮起这个战功赫赫的女儿来了。
他们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道理,只能说跟武皇真实的想法差得有亿点点远。
瞧瞧李令月那架势,像是对权柄有执念的样子么?但凡她权利心重些,她早就该回长安和洛阳来结交党羽,而不是一直在边关杵着了。
李令月功高是真,武皇却着实对她忌惮不起来。相反,有时候,她还要担心李令月的权力欲望是不是太低了些。
“阿娘她……还要过很久才能回来吗?”李晏和李清一听这话,顿时蔫头耷脑的,有些提不起劲儿。
“放心,她很快就会回来了。”武皇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这可是阿婆说的!阿婆是皇帝,可不能食言!”两个孩子凑到武皇跟前,叽叽喳喳。
武皇将手放在了他们的头上:“朕既然敢在你们面前说这番话,自然有朕的底气。不过,朕与你们说的话,可不许随便外传,明白吗?”
两个孩子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明白明白!这是我们和阿婆之间的秘密!”
武皇见他们这般可爱,心中的不快散去了七八分。
她有心想要逗逗这两个孩子,便问:“你们的阿娘惹得朕不高兴,你们准备帮谁?”
“当然是帮阿婆!我听身边的女官姨姨说,孩子惹得娘亲不痛快,都是要挨揍的。阿婆要是想揍娘亲,我们……我们去帮阿婆拿鸡毛掸子!”
武皇看着两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神,愈发觉得好笑:“真该让你们的阿娘亲自来听听你们说的话。”
也不知,令月听了这番话,会有什么反应。
“阿娘不听阿婆的话,才会惹阿婆不高兴,我们也这么久都见不到阿娘。阿娘坏,当然要被阿婆揍屁股!”
李清想了想,皱着一张小脸说道:“不过,阿婆能不能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揍阿娘啊,不然阿娘多没面子呀。还有,下手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小惩大诫!”
武皇“噗嗤”一声,瞧着李清人小鬼大的样子,忍不住将手点在了她的头上:“你呀!朕瞧着,你这性子既不像朕,也不像令月,真不知你这是随了谁。”
总不至于是随了她爹吧?
“我怎么不像我阿婆了?谁敢说我不像阿婆?”李清将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周围的女官们都别过了头,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翌日,捧杀李令月的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飘在了武皇的御案上。
他们明面上是在称赞李令月立下了不世功绩,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武皇,李令月已经功高盖主了。
若是武皇再不出手打压李令月的声势,届时,外界就真的只知李令月这个储君,而不知武皇这个圣人了。
武皇在收到这些奏疏之后,并没有立刻表态。
这让一些人愈发坚信武皇这回是当真与李令月产生了隔阂,他们迅速行动了起来,上书奏请武皇将李显和李旦接回京中。
眼下两位皇子都在外地,他们就是想做些什么,也不方便,还是要先想法子将他们弄回京中。
一旦武皇当真起了废立之心,李显和李旦的机会就来了。
远在封地的李显和李旦可不知道,京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素未谋面的“忠臣”惦记着他们。
他们要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指不定就要“热泪盈眶”了。
武皇在收到这些奏疏之后,仍然没有表态。她像是不曾看到过这些奏疏一样,将这些奏疏随手放在了一旁,让人看不清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只有上官婉儿从武皇面上偶然浮现的冷笑中,察觉到了武皇的真实想法。
“圣人可是要将这些人留着给太女殿下练手?”
否则,她实在想不明白,武皇为何明明已经对这些人生出了不耐之心,却依旧放任这些人上蹿下跳。
武皇可从来不是这般好性儿的人。
“这些跳梁小丑,还不值当朕亲自出手。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闹到什么地步!”
朝中的人被武皇清理了一波又一波,可想要投机取巧、争那从龙之功的人,却从不会少。
这便是人的欲望作祟,禁之无用。
武皇虽然偶尔会对这些人产生厌烦之心,但有时,她也会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
她不怕手底下的人有欲望和私心,相反,这些人的欲望表现得越是明显,就越是容易被左右。
武家向来以武皇马首是瞻。
武三思见武皇迟迟不表态,不由有些纳闷。
下朝后,他对武承嗣道:“你说,姑母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兄弟,也曾肖想过皇储之位。后来,他们眼见着李令月坐稳了这个位置,武皇又曾警告过他们,他们这才打消了念头。
眼下,朝中的风气这般躁动,武三思自然也免不了受到了影响。
武承嗣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待如何?”
“咱们先前因为一些误会……与皇储闹得有些不睦。若是,若是姑母当真有易储的心思……对咱们兄弟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尽管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武三思仍然将声音压得很轻。
武承嗣冷笑一声:“你就不担心皇储当真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纵使姑母当真有易储的心思,咱们兄弟最好也别去惦记那个位置!皇储手握重兵,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难不成,咱们就什么都不做么?”武三思有些不甘心地道。
“且再看看吧。”武承嗣道:“姑母究竟有没有起那个心思,还不一定呢!姑母的诸多子女之中,唯有她得了姑母的偏爱。且她生的两个小崽子,如今还顶着神子的名头在紫宸殿养着呢。你说说,姑母要是当真起了易储的心思,还会这般纵容那两个小崽子吗?”
武三思闻言,“嘶”了一声,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有阿兄你提点着我,否则,我指不定就要行将踏错了。”
“若是姑母没打算易储,凭着皇储如今立下的功绩,她的地位便稳如泰山。咱们兴许可以帮她说几句话,向她卖个好……”武承嗣眯着眼道:“咱们必须早早做出决断来,这‘好’若是卖得迟了,可就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
……
刚刚拿下云南的李令月,还不知道,她这一封封捷报送回长安,竟引得朝堂上下又是一阵暗潮涌动。
即使她知道了,她估摸着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些年来,诋毁她的人就从来没有少过。后来,那些人眼见着直接抨击她的人一个个都挨了武皇的削,这才转变了态度,开始对她明褒实贬,或者实行“捧杀”策略。
李令月都习惯了,她虽然人没有回长安,但她对长安城的局势并非一无所知。
她相信武皇不会听信谗言,如今,她也时常给武皇写信联络感情。只要武皇对她的信任始终不动摇,那些人怎么说她,她又何必在乎?
李令月不是不知道,武皇希望她能尽快回到京中。可她更想趁着朝中有武皇坐镇,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好好在外打拼,拔除周边诸国对大周的威胁,扩张王朝的势力范围。
在这过程中,她的确会遇到一些危险和挑战,但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若是一点儿险都不肯冒,又怎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之人,在她看来简直就是闲得慌。
他们还是工作太少了,要是他们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空想些有的没的了。
况且,大周现在明明有机会把蛋糕做大,让每个人都分得更多的利益,某些人却只知道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跟自己人争来争去,实在是鼠目寸光。
此时,李令月正在统计云南人口,安抚云南民众,收编六诏残余势力。
这些工作,她在别的地方做惯了,早有丰富的经验,又有对云南十分了解的逻盛在一旁帮忙,一切自然进展顺利。
李令月是个懂得放权的好主君,反正日后,这云南的政务还是要交到逻盛手中的,她只在大事上把个关就好。
将政务分出去的李令月自然也有了充足的时间,来了解云南的现状。
李令月在云南境内视察民情时,发现泸沽湖畔有一支母系社会族群。
这支族群便是摩梭族,他们男不娶,女不嫁,实行着古老的“走婚”制度。
摩梭族的姑娘和小伙子若是相互看对了眼,男方晚间便去女方家里过夜,天亮之前离开。
女方生下的孩子,由女方的兄弟姐妹共同抚养,与男方没有太大关系。
在摩梭族的大家庭中,男孩和女孩一样重要,都在为大家庭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但女孩才是家族的延续。
如果摩梭族的姑娘和小伙子感情走到尽头了,他们可以随时终结这段关系,然后开始追寻自己的下一段恋情。
在这样的家族中,老祖母是家里的顶梁柱,亦是家中最有地位的人。
李令月身边的士兵们在得知,世界上竟存在这样的社会模式和家庭模式时,都感到十分吃惊。
一些人觉得,摩梭人的生活方式让他们难以接受,这打破了传统的伦理观。做父亲的居然可以不用抚养自己的孩子,那要他何用呢?且夫妻之间不必对彼此负责,这种关系,也未免太散漫了吧?
另一些人则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有感情了就在一起,没有感情了就分开,也好过做一堆怨偶。
这种以女人为主导的家庭模式,也让一些女兵感到十分兴奋。
男人可以成为一家之主,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呢?
至于,女人无缝衔接,可能导致分不清孩子的父亲是谁,这在一些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孩子又不用父亲来养,孩子和父亲彼此对彼此也没有什么义务。
是亲生的又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
李令月率领亲兵刚刚来到摩梭人聚居的村落时,周围的百姓看着他们,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的到来,就像是为这个原本平静安详的村落摁下了暂停键一般。
好在李令月知道该如何与百姓相处,她带了些粮食和布匹过来,散给村中的摩梭人。她对这些人说,日后,他们这里就是大唐的国土了。他们既然归大唐管辖,大唐自然会善待他们,帮他们解决一些难题。
李令月亲切地向摩梭人询问,他们在生活中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当摩梭人将粮食和布匹拿到手的时候,他们看着态度诚挚温和的李令月,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
他们告诉李令月说,他们这里,曾经被吐蕃统治过,后来,吐蕃不知怎的,又放松了对他们的管辖。他们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国的人,反正,谁来找他们收税,他们给谁交税就是。
现在,大唐的储君来到这里,告诉他们,他们成了唐人,他们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唐的统治者看上去对他们心怀善意,不仅给他们发粮食和布匹,还认真地聆听他们的想法。
这些摩梭族百姓从来没有在吐蕃那里得到过这样的尊重,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从前,他们对谁来统治他们,感到无所谓。如今,他们不禁开始盼着他们归属大唐的日子能够久一些。
摩梭族的百姓们与李令月和她带来的亲兵混熟后,他们热情地邀请李令月和她的亲兵去他们家中作客。
李令月并未拒绝。这是一个与他们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也是了解他们文化的好机会。
在摩梭人的家中,李令月一行人享受到了贵客的待遇。
那名邀请李令月来做客的摩梭族老妪,为李令月等人介绍了她的家庭成员。随后,她又让自己的儿女拿出了最好的食物,拿来招待李令月等人。
“我们吃的都很粗糙,贵客不要嫌弃。”老妪的女儿有些局促地说道。
因为常年在太阳底下种地干活,她看上去黝黑而又壮实。
李令月接过她递过来的青稞,道:“不会,你们都很好。如果像你们这样勤劳的人家都过得不好,该感到羞愧的,是你们这里的统治者。”
晚间,李令月婉拒了摩梭人的留宿邀请,带着她的亲兵们,站在这处人来人往的路上,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静静出神。
许久后,李令月才道:“无论咱们是否赞同他们的生活模式,都不要去打扰或者干涉他们的生活,这是他们的选择。唯有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咱们再施以援手。”
“过去,他们过着这样的日子,未来,他们的日子还将延续下去。”
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中,摩梭人所生活的村落,简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秩序和道德准则,也让李令月等人见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兴许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然而,随着蒙昧的破除,随着阶级的诞生,随着社会规则的不断完善,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在不断变化着。
他们从同一处来,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没有人能够看得清,这条道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
这晚,李令月收到了来自长安的加急书信。
她原本以为,这封书信又是老生常谈,比如说,她家亲亲阿娘又催她回京之类的。
这种事,她家阿娘可没少做。上回,她寻了个由头推迟了回去的时间,这回,她可得另寻个说辞,万万不能让她家阿娘看出她是在敷衍她……
当李令月看完这封书信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陈茵见状,屏退了众人,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阿娘病危……”李令月艰难地将这几个字说出了口。
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明明她上月跟武皇通信的时候,武皇还好好的。
但她知道,她必须即刻赶回京城。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