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 119 章
第119章
孤鸾说完对薛野的安排之后便把目光放到了玉枝身上,她说:“我这是为你们好,你刚回来,对无霜城内的事宜还不了解,如今内忧不断,我实在是不想你们也卷入其中。”
玉枝并没有对孤鸾的安排做出任何反对,但同样的,她也没对孤鸾的这番话做出任何回答。她低头看着地面,看似顺从,但实则却是遮住了面目,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孤鸾见她如此,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声,便带着染儿走了。她是走得潇洒,但留下的烂摊子,可苦了薛野了。
中殿二层一时间只剩下了薛野、徐白和玉枝三人。
徐白看向玉枝,问道:“她今日怎么会来。”虽然没有指明,但这个“她”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玉枝看向徐白,皱眉道:“我打听到,今早在逐鹿殿里,已是吵得不可开交了。”
玉枝刚刚离开,便是有无霜城中的旧识要与她私下议事,这才掩人耳目,行色匆匆。
徐白闻言挑了挑眉,道:“如此沉不住气吗,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
若说在私底下互相试探到还在情理之中,可徐白刚到北境,又身份未明,便直接吵到了明面上来,怎么说都有些操之过急了。
“主要还是叶二的功劳。”玉枝将目光投到了薛野的身上,同徐白分析起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无霜城中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听命于叶二,剩下的人摇摆不定,只是碍于孤鸾大人的修为,才隐忍不发。如今叶二找到了由头,自然恨不得再加一把火,让众人对孤鸾大人的疑心越烧越旺。”
“主人死后群龙无首,孤鸾大人依靠武力取胜才成了代城主,但终究有个“代”字,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无霜城在她的治理下也算安定富足,可终究……”玉枝喃喃说道,“或许,我当初真的不该……”
说到这里,玉枝猛地停下了话头,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飞快地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徐白。
但好在,徐白似乎对她怎么想的并不关心,反而把目光落在了站在一边偷听的“叶归苦”身上。
而“叶归苦”,也就是薛野倒是对玉枝的话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见玉枝停下了话头,还忍不住好奇地继续询问道:“孤鸾……大人的修为有那么厉害吗?无霜城中不止她一个大乘期吧,竟然能让城中大部分不服她的人都闭嘴吗?”
意识到徐白没有在意自己的消极之后,玉枝又恢复了那种长辈特有的沉稳,她看向了薛野,道:“你是叶家的人吧。”
薛野点了点头。
“确实不止,你叔叔叶二便是大乘期,真要论起单打独斗,他是定然能与孤鸾大人一较高下,但孤鸾大人乃是先尧遗民,与北境连绵的雪山同属一脉,故称雪山神女。在雪山之中,无人能战胜她。”
雪山之中?这是什么意思?
薛野忍不住低头沉思起了玉枝的话。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虽然无意在北境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但总归是有备无患。
玉枝见薛野这般沉默不语的样子,却以为他是在为自己被软禁一事而担忧。
“你也无需过度忧惧,她留下你定是因为你叶家人的身份。”玉枝安慰薛野道,“不用担心,明日叶二是定要来闹的,只要他来闹,便早晚会同孤鸾达成一致,到时候,你出去的机会便会大上几分。”
玉枝的话里透着笃定,仿佛这样的闹剧已经不知道在无霜城中上演了多少回了。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能如此。
薛野于是点了点头,对玉枝姑姑说道:“多谢玉枝姑姑提点。”
见薛野道了谢,玉枝姑姑便贴心地为他张罗起了住处:“叶医修不必多礼,还请随我来,我住在后殿偏室,隔壁还尚余有几间空房。这件宫室之内只有我与少主两人,今夜便委屈你凑活一晚了。”
哪里是凑活,只要不是同徐白住在一处,哪里都是天堂。
薛野乐得如此,装出了一副乖巧的样子,一一应下:“麻烦玉枝姑姑了。”
可是他前脚刚要跟着玉枝往外走,后脚自己的后衣领便受到了一股力量的拉扯。
薛野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在捣鬼了。他欲哭无泪,只能无力地任由徐白那清冷的嗓音传到耳边:“既是来看病的医修,不如随我一道住在中殿。若是有什么状况,也可看顾一二。”
这简直是图穷匕见,无法无天!
谁要跟你住在中殿!
薛野简直是如临大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徐白给千刀万剐了。他绞尽脑汁,生搬硬凑出了一些理由,道:“我既为医修,自然义不容辞。但是!玉枝姑姑也尚在病中,我也应当为她……”
谁知话还没说完,玉枝却先表了态:“不必管我,既然少主都这么说了,你便留下吧。”玉枝万事以徐白为先,不要说想让一个医修留宿中殿了,徐白就算毫无理由地杀了薛野,玉枝也只会二话不说地帮他埋尸。
说罢,玉枝甚至没有给薛野留下一丝辩解的机会,竟就这么快步离开了。
薛野简直是欲哭无泪。
不知何时开始,月已直上中天。远处山鸦归巢,不在鸣啼。
中殿变得安静。
薛野和徐白如同过去许多年里那般两两对立,只是不同于以往的水火不容,这回竟是无人开口。夹杂着风雪气息的山风吹过中殿的二楼,引得白纱纷乱,如同前程往事一般无从厘清。
仇怨、爱恋夹杂在一起,实在是不知道是该先寻仇,还是先谈爱。而在徐白看来,或许无论是说爱还是说恨都太片面,他们的人生交织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薛野同他自一处来,往一处去。在漫长的岁月里,很多人看徐白的眼神都是不断变化的,从鄙夷到巴结,从巴结到惧怕,从惧怕到尊敬……那些眼神,让徐白时常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是怎样的人,它们让徐白悬浮,如同被风吹的落叶,飞过高山飞过河流,飞得忘了自己是一片落叶。
只有薛野是不变的,他永远嫌弃,永远倔强,永远充斥着最原始的生命力。只有面对那双眼睛,徐白才感觉被注视着的是真正的自己,不是玄天剑君,不是上清宗首徒,更不是北境少主。
只有薛野,能让徐白落地。
徐白不止一次想过:“只要他还看着我,我便不会迷失自己。”
他万水千山的来了,我便也应该万水千山地去迎。
于是面对还是不愿意暴露身份的薛野,徐白率先开了口:“你为何会来?”他把所有翻涌的情绪全都囤到了心底,再开口,只发出了平静的疑问。
“大人为何有此一问?”薛野哪里能懂徐白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他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假扮着叶归苦的角色,胡搅蛮缠地说道,“先前在中殿,在下不是都说过了吗?小人叶归苦……”
徐白懒得再听一遍薛野的这套说辞,适时地打断了他:“先前在中殿,我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了。”
薛野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懊悔地想道:“这厮果然听见了!”
但嘴上,薛野却是有千万种方法把那声“徐白”给合理化的,他退了一步,大方承认道:“情急之下,喊了您的名讳,我向您道歉。”
薛野有恃无恐:总不能因为自己喊了徐白的名字,便断定自己是薛野吧。
却听徐白悠悠地说道:“问题就是,在北境,哪怕是知道我存在的人,也只以为我叫薄之——”说这话的时候,徐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火映照着徐白的脸,让徐白的双目看上去浅淡澄澈,宛如一双晶莹剔透的琉璃。
听到这里,薛野不由地屏住了呼吸,暗道不好!而徐白那琉璃般的眼睛就这么专注地看着薛野,让薛野顿觉自己无所遁形。
徐白微微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感受到了薛野的兵荒马乱,轻描淡写地补完了自己的下半句话:“无人称我作徐白。”当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朝着薛野释放出了合体期的威压。
那一瞬间,低沉的重音配合着徐白的威压,仿佛在薛野耳边响起的一道炸雷,震得他头晕目眩。
慌中出错,原本还想嘴硬的薛野因为徐白的威压而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成功刺激到了徐白,他一把抓住了薛野的手腕,道:“你还想跑?”
薛野当然没有想跑,他只是还没想好编什么谎话。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寺院的钟声。所谓暮鼓晨钟,这入夜之后有人敲钟倒是少见得很。
但薛野现下无心纠结敲钟的事情,只一个劲想着怎么摆平徐白。就在薛野思考的同时,他骤然觉得徐白施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大了不少,握得薛野的手腕生疼,他挣了挣自己被擒住的手腕,发现徐白的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了。
“你……”
薛野正要发作,却突然发现徐白握着他手腕的手竟然在不自然地颤抖。下一个瞬间,徐白收回了原本外泄的威严,微微弯下了腰,抓住了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开始慢慢蜷缩了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经历着剧烈的疼痛。
薛野被吓了一跳,他看向徐白,询问道:“你怎么了!”
“你忘了吗?”徐白似乎疼得连呼吸都很困难,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回答道,“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