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霜染（四）
霜染森林，临时营地外围。
隔着一颗老树，确定在对方视线之外后，薇珞斯倚靠着树干慢慢坐下，一手捂住腰间，一手慢慢把甲胄卸了下来，接着又脱下防磨的武装衣，露出染血的皮肤和仅剩的裹胸来。
她低头看着小腹上的伤口，伤口已经撕裂了，一动就会渗出血来，她咬着牙，两指用力把伤口撑开，找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尖锐的箭簇，大概有拇指大小，全部没进去了，在奔袭过程中她面对了不止一次对方的齐射，暗精灵的强弓终究还是穿透了甲胄，扎进了她的身体。
当时她没有处理伤势的机会，只想拔箭力战，可是暗精灵游侠的刀刃紧接着逼近过来，情急之下，薇珞斯发力不对，直接扭断了那箭枝，却把箭簇留在了身体之内。
薇珞斯摸到那枚森寒的箭头，那玩意像是长在她身体里了，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仅仅是碰一下就疼的惊人，战斗时感觉不到，现在却觉得麻烦的让人牙酸。
她把早就取出来的绷带咬在嘴里，深呼吸几次，捏出那箭簇用力一扯……
没有任何叫声或呼喊，细小的血滴却溅了一地。
一日的苦战，她本就濒临脱力了，瞬间的剧痛更是令她几乎昏死过去，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直到十余秒之后，模糊的视觉才慢慢恢复。
薇珞斯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簇，随手把它扔到一变，用绷带把腰身缠了两圈，接着又用同样的流程，开始处理手臂上和大腿上的伤口。
很长时间以后，薇珞斯才拿起那件染着血和汗的武装衣，把它和甲胄一起放进晶戒里，又取出一套新的衣物换上，整个过程巨龙都和它的侍卫呆在营地里，对这边的情况不闻不问。
这样很好，薇珞斯感谢他们给自己留了几分体面。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营地。
永戎正和贝妮雅特耳语，这时候抬起头来，注视着薇珞斯走近，而贝妮雅特则心领神会的站起身来，走到另外一边蜷身进入假寐状态。
“情况如何？”
永戎注视着薇珞斯略显苍白的脸色。
“花了些时间处理伤口，好在没有什么大碍。”薇珞斯轻声说。
“不会留疤吧？”永戎问。
薇珞斯怔了一下，不明白风暴龙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发问，但愣了片刻之后，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我也是长生种，伤口会愈合的，不会留疤。”
“那就好。”风暴龙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
“这次进入霜染森林，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冒险之举，如果不是你们出现，恐怕会有生命之危，我心里记着您的援助，会想办法偿还的。”薇珞斯说。
“当初你加入海野的战争，也是为了偿还吧，我们每一次有所交集，都像是一场交易，难道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私谊可言么？”
永戎缓慢而低沉的说，“你这样说，让我心里难过。”
今夜难得的晴朗，虽然时间已是深夜，但漫天都是群星的光芒，寒冷的森林里一片静谧，暗精灵已经退去了，风暴猎手们各据一方，贝妮雅特蜷着身体在远处假寐，这片空地上只有巨龙和小小的半精灵独处。
“龙息之王的私谊，应该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吧？听说在北陆渴望觐见你的人，在龙息堡外排成了一条长蛇般的队。”
薇珞斯轻声说，并不看风暴龙，低头注视着自己脚下，“如此珍贵的东西，就这样轻易许给我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和你说话，与你亲近，不是想要利用你或者做交易，只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没什么其他的理由。”永戎说。
作为长生种，时光并未在薇珞斯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不握刀的时候，她看上去依旧像是个年少的贵族小姐，只是之前的苦战让她显得有些憔悴，苍白中透出脆弱的美感来，月光在她身上抹出淡淡的一层亮色。
可惜她对于巨龙来说有些太过渺小了，在薇珞斯对面的风暴龙简直像是山一样，对于类人种来说不可思议的魁伟。
永戎曾经说过要让薇珞斯在掌中起舞，那当然是意兴所致的玩笑话，但是此时此刻若是他伸开手爪，薇珞斯确实也能在他爪中行走活动。
“阿卡托什以一己之力缔造诺大的帝国，再现了长生种昔日的荣光，是毋庸置疑的英雄，不过龙王在其他方面的名声，我也是有一些耳闻的。”
风暴龙的话让薇珞斯静了片刻，半响之后，她才不轻不重的说。
“都是些庸碌之人的评论，不必在意。”
永戎嗤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海野之战以后，你去了哪里，很久没
有听到‘黎明意志’的音讯了。”
“我们这些雇佣兵，被人称作战场上的野狗，要靠杀人才能填饱肚子，你击败人马之后，北陆已经没有战事了，我们接受了银月氏族的雇佣，加入了提雅精灵对暗精灵的战争，此后一直在中土活动。”
薇珞斯说，“在中土雇佣兵很好生活，这边战事多且规模较小，再往南走一些，在兽人的战场上也有许多高价的悬赏。”
“没考虑换一份工作么？”
风暴龙打量着薇珞斯的身体，并不掩饰他的目光，“本该翩然起舞的人，却在刀口上舔血，实在是很可惜。”
“父亲教我的那些艺术，很多都已经抛之脑后了。”
薇珞斯摇了摇头，“战斗是我现在唯一擅长的事。”
“那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珂莱蒂尔伯爵死了，但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他之所以大肆捕奴、肢解活人，是因为做这些事能得到高额的回报，我和我的朋友们，从他的书信里得到了线索。”
薇珞斯认真起来，“克纳格组织的成员，‘骑士’加拉哈特是他的买家，加拉哈特在中土收购各个种族的活体与器官，用于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我会沿着这些线索追查下去，直到终结这场悲剧，才算完成我的目标。”
“加拉哈特的名字，我也知道，他是个传奇的施法者吧？”永戎对薇珞斯进行了检定，结果显示她目前的挑战等级才堪堪达到十八。
“我正在努力追赶。”薇珞斯说。
“提雅精灵、善龙联盟和白塔，这些自诩正义的种族和组织，没有给你提供一些支持帮助么？”永戎问。
“我没有接触过善龙联盟的成员，白塔陷入了兽人战争的泥潭，没有余力清除克纳格的罪恶，至于提雅精灵……”
薇珞斯看了风暴龙一眼，才迟疑着说，“他们很担心北陆的进攻，正在加紧采取防范措施。”
“笑话。”
永戎冷冷的笑了，“难道克纳格是最近才兴起的组织么？龙息得到的情报和资料告诉我，它已经盘踞在中土数百年了，连我的龙群成员都希望讨灭它，你口中的那些人现在诸事缠身，那么之前做了什么？”
“我知道善龙联盟一直在和克纳格对抗，提雅们也曾经致力于纠察陆间海北部的克纳格成员。”薇珞斯做了一些辩护。
“好了，不说这些。”
永戎微微摇头，“克纳格是我南下的障碍，我必须将其清除，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薇珞斯，你要做的事，龙息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薇珞斯微微一震，“龙息的大军真的要南下？”
“是的，北陆太贫瘠了，所有人都渴望更富饶的土地、更安全的环境和更温暖的天气，因此南下就成了必然，这是龙息帝国全体成员的共同意志，连我也无法改变。”
永戎说，“我提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变成敌人，出现在提雅精灵屠杀龙息士兵的战场上。”
“我只怕你们杀戮提雅精灵。”
“我希望提雅可以和我们共处，如果没有战争，就不会有杀戮。”永戎说。
“刚刚对暗精灵说那样的话，龙息之王是要把我送回亚歌么？”
“至少明面上来说，龙息和亚歌还是贸易伙伴，既然已经被他们知道，那么就去见一见亚歌的皇帝吧，不过，我说了要把你带回亚歌，但没有说过要把你交出去。”
永戎点点头，“好了，在此之前，你还得陪我们去森林的深处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