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繁花破碎（一）
距灰谷一里之外，兰尼寇恩立身扫视前方的山谷，更多、更详尽的情报在她的瞳孔下出现，包括战场的混乱程度、双方剩余的兵力，乃至地势和各个部队的流向，都在她脑海中一一成型。
再度确认这一切之后，兰尼寇恩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
阿卡托什和卓耿的厮杀，已经临近尾声，尽管风暴龙纵声咆哮、呼风唤雨，但是面对传奇的霸主，终究还是露出些许不敌的姿态来，他的眷属也因此受挫，封锁渐渐松懈了。
双方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如今卓耿随时可能突围，兰尼寇恩想要风暴龙死，但也不能放走卓耿，这个时候把兵力投入战场，无疑是最佳的时机。
也许有人发现了突尼骑士的逼近，但是他们都无法停手，因为双方根本无法分开，近万名龙息武士和近万名人马武士死死的黏合在一起，面对面的砍杀。
谁稍有迟疑，就会立刻被面前的敌人杀死，每个生物都在为了活命而战斗，狂风席卷着血的腥臭，茫茫战场上无处不是龙人和人马的尸体。
“看那两面旗！”
兰尼寇恩发出咆哮：“突尼王国的勇士们，跟我上前，杀死龙息王庭和旷野金帐的主人，把他们的旗帜夺来给我，我把北陆的财富、土地和奴隶，全都赏赐给你们！”
骑士们以野兽般的吼叫声回应兰尼寇恩，在壮年龙的巨翼之下，突尼王国的军队迅速发动了冲锋。
和伤亡惨重、精疲力竭的两方相比，这支军队正是兵势最盛的时候，他们高速撕裂了封锁，在龙息武士的阻挡中直插而入，迅速逼近东侧的战场中心。
龙息王国的军阵部署，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搅动了，武士们惊恐的四顾，不明白为什么身后忽然出现人马的援军，战鼓声暴雨般急促响起，伴随巨龙惊怒的咆哮，那是萨芬从远处传来的预警。
永戎一爪横扫，把靠近他的一队人马武士粉碎，接着回头，目盲法术短暂模糊了他的视线，呈锥形汹涌而来的剧毒迫近，这是绿龙类的核心法术，“毒潮汹涌”。
永戎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能量，没有大意，天赋伟力回转到身周凝固。
兰尼寇恩微微靠近了些，壮年龙并不张嘴吟唱，只是嘴角一咧一拧，先是膨胀了自身的法力，接着强行扭转法术效果——“瘟毒爆炸！”
永戎没有只凭体表静风承受这一击，而是随之而动，单爪虚握，“苍雷牢狱”开启，挤压瘟毒的源头，想要将其拘束湮灭。
双方这一轮交锋没有分出优劣，在魔力的对冲中，瘟毒和苍雷皆溃成散乱的能量流，并未展现实质的法术效果。
另一个方向，卓耿挥矛斩断了缠绕马蹄的乱枝，在袭击风暴龙的同一时间，兰尼寇恩也对卓耿发动了攻击，那乱枝藤蔓带着狰狞欲滴的剧毒，如果刺进皮肤里，后果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被人马王的血气阻挡了。
兰尼寇恩翩然掠翼，她偷袭失败，并未再进，而是回到自己的军阵之中，被突尼王国的骑士密不透风的围护起来，隔着一段距离，端详这边的局势。
虽然未能一击功成，但兰尼寇恩心里并不焦急，她的判断没错，这对死敌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如今战场都在她掌握之中，接下来只要等待西格莉德和苏萨奎尔的军队抵达，她就可以杀死这两头苟延残喘的猛兽。
不过，西格莉德和苏萨奎尔，来得稍稍有些迟了，他们本应比自己更快抵达才对。
……
“苏萨奎尔还没有破阵么？”
灰谷东侧后方，混血龙瓦西里·桑切斯，远眺大地彼端交错的黑点：“他已经错过围杀的时间了，母亲让我们见机行事，也许我们现在应该对他支援。”
“不。”
站在旁边的纳提斯·桑切斯摇头，“我们就在这里等。”
“如果没有支援，苏萨奎尔将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而战机失不可得。”
瓦西里刨动着爪子：“坚持预定计划并不明智，既然敌人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意图，那么我们也应当适时变通。”
“敌人当然会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纳提斯转过脸来：“因为就是我给阿卡托什报的信。”
他从平静的语调里吐出了一个暴雷，瓦里斯瞪大眼睛，半响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什么？”
“我说，是我给阿卡托什传讯，告诉他突尼王国将会进攻，我就是苏萨奎尔口中的那个叛徒。”纳提斯面色不变。
瓦西里心头彻寒，他后退一步，鳞片翕张，戒备的露出獠牙。
“为什么？”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你没有见过阿卡托什，
但我见过，当年奉命监视西格莉德，驻守在长路要塞，偶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风暴龙。”
纳提斯深深的吸气，“当时整个长路要塞的军队，都在西格莉德掌控之下，阿卡托什却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他们伏跪屈服，我当时也想要屈服，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喜悦。”
“瓦西里我的弟弟，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纳提斯的声音微微颤抖，“那种喜悦，就像是生来失群的牛羊，第一次看到蔓延到天边族群，我看着阿卡托什的眼睛，感受到了血脉的呼唤，无法抗拒、不能挣扎，那时候我忽然惊醒，意识到蓝龙的族群才是我的归宿。”
“你居然会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做出这种无法原谅的事来，”
瓦西里震惊且愤怒，“你辜负了我们的家族，所作所为会害死我们的同胞。”
“同胞？”
纳提斯冷笑，“瓦西里我的弟弟，我至今还记得，雏幼的时候，只因为我们联合起来，咬伤了苏萨奎尔，就被丢进肮脏的沼泽地里，和野狗抢食，而那时绿龙们正在树巢里狂欢盛宴，你将它们视作同胞，它们却不这样看你。”
“家族内部的事，临战之时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的背叛之举，没有任何信义可言，待你长眠之日，你低劣又卑贱的行径将会刻在你的墓碑上，至死蒙羞。”瓦西里低吼。
“在旷野人马和海岸龙群两败俱伤的时候，趁机偷袭，难道我们现在做的事，可以称得上高尚么？”
纳提斯呵斥：“兰尼寇恩已经不是第一次行窃了，她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不齿，以兰尼寇恩的器量，甚至容不下她亲生的西格莉德， 即使夺得了北陆的王权，也开创不了什么功业，这一次，我不想要这样的龙得逞。”
瓦西里眼神闪动。
“阿卡托什已经答应了，如果我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龙息王国取胜之后，我可以带着你加入他的族群，并且保留原有的亲随眷属和财富土地。”
纳提斯又说：“阿卡托什不是兰尼寇恩，龙息之王有诺必践，我相信他说的话。”
瓦西里沉默了一会，“那要是龙息王国败了呢？”
“龙息王国要是败了，你就提着我的头颅去见兰尼寇恩，告诉她我们现在之所以失去联络，是因为我对你偷袭，我就是那个出卖家族的人，而你已经手刃叛逆。”
纳提斯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瓦西里惊疑不定。
“父亲写信来，教我们做事要考虑退路，可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但你还有，到了那个地步，让你和我一起死，对我而言并无什么好处。”
纳提斯说：“你是我的弟弟，我们两个从小就是一起的，如果非要选择有谁来继承我的东西，我希望它能到自己的兄弟手上。”
瓦西里微微动容：“说这样的话是为了拉拢我么？”
“警惕，集中精神。”
纳提斯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战场上应该会有溃兵出逃，在分出最终的胜负之前，我们不可以暴露，龙息王国的人要抓住，突尼王国的人更要灭口。”
“假设苏萨奎尔不敌，从锋线退下来了呢？”
瓦西里问：“他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会立即猜到我们在想什么。”
“那么就只能杀了他。”
话音落下时，纳提斯看到一支队伍正在快速靠近，那是突尼王国的传讯兵，应该是苏萨奎尔无法突破防线，向他们请求支援。
“动手。”纳提斯说。
瓦西里迟疑了，他还没有被这个兄长彻底说服，心里还有犹豫，不能下定决心，先是看着哪只靠近的队伍，又回头看向自己麾下的武士，面色阴晴不定。
“动手！”纳提斯忽而咆哮，声若轰雷。
瓦西里狠狠一咬牙，拍动双翼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