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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楚 作品

128. 秦南自乙人物小传(采访)

阿迅会追出来这件事,倪迟一点也不惊讶。但他装作不知道,闷头走进路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两瓶酒,拿在手里。

借用完店里的开瓶器,准备离开结算柜台,他转身就看见了站在店外的人,落地的玻璃大门变成了一面镜子。

下一秒,自动感应门向两边移开,“镜子”里的人还杵在外面。

说实话,看见阿迅脸上担忧的表情,那一瞬间,倪迟的脾气就散了大半。他告诉自己,只要他说点好听的、他乐意听的话,就原谅他,像之前一样,不闹别扭了。

正想着,向来迟钝的家伙竟快步朝他走来,一把夺走他右手攥着的啤酒瓶。

“……不要喝酒。”过了一会儿阿迅才开口。

倪迟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我已经成年了。”

他伸出左手,用酒瓶碰了碰哥哥手里的酒瓶,当的一声,很清脆。

“你也是。”

说完他便转身,漫无目的地迈步向前走,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拿着酒瓶,边走边喝。

阿迅还是跟着他身后,像影子一样。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倪迟盯着地面长长短短的影子,胡思乱想。

就这样,他慢慢走着,走到一个安静的小公园。有情侣手挽着手逛街,也有人遛狗,但没有灯,很黑,每个人都面目模糊。

他拎着还剩下半瓶的酒,坐到长椅上,屈起一只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不远处一只正在玩耍的金毛。

没多久,那个慢吞吞的影子也跟上来,隔着一小段距离坐在他身旁。

“小迟。”

他至少犹豫了三分钟才开口。

“嗯?”倪迟应声,也扭头看向他。

“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果然。

一个嘴笨到哄人都只会这几句的家伙,一个从小到大被他闹到毫无办法的哥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在折腾什么。

折腾他不就是折腾自己吗?

他只需要这样软乎乎地、委屈地说一句话,自己就心疼了。有什么好折腾的呢?

“你坐过来点儿。”他冲倪迅说完,等了一会儿,可倪迅还是没动。

“哥。”他试图用撒娇来要挟他。

这下阿迅动了,他握着酒瓶,靠近了一些,眼睛却垂下来。

倪迟贪婪又细致地盯着他,反反复复打量他。每一处细节仿佛都在告诉他,真的很久没见了。谁家的亲兄弟总是分开的?凭什么我就得和他分开呢。

理所应当地,他注意到了阿迅左手戴着的手串,每一颗都滚圆剔透,是很漂亮的淡粉色。

粉水晶吗?真不像是男孩儿戴的。怎么突然戴上这种东西了?

怎么从来没提过?

明明以前,有了任何新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陷入这种无意义的纠结中,倪迟试图说服自己转移注意力。刚好他一抬眼,发现阿迅脸颊上掉了一根睫毛。这么黑的地方,他居然能看得这样清楚。

于是他转过身子,面朝哥哥伸出手。他喝醉了,手指都是烫的,刚碰上那根睫毛,阿迅就忽然弹了起来,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他站起身还不够,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倪迟愣住了,伸出去的手也凝滞在半空。

我身上难道有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瘟疫病毒?一碰就会死掉?

你忘了我们是同一颗卵子同样的基因了吗?我们在同个子宫相依为命十个月,只有我和你。出生后也一样,白天黑夜都黏在一块,比磁铁还分不开。

现在是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这样了。

“你……”他皱起眉,收回手,“脸上有东西。”

阿迅后知后觉,抬手擦了擦,手腕上的粉水晶亮得该死。

这是谁送你的?这么漂亮,你戴挺也很漂亮,那人也这么夸过吧。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说呢。

倪迟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完了,酒瓶往长椅上一放,自己背靠着一侧扶手,抱着膝盖望向阿迅。

“对了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小瓶子吗?”

小拇指大小的瓶子,里面装着一株晒干的薰衣草,一些漂亮但没用的水晶碎或流沙,香香的,被称之为许愿瓶。小学校门口的摊位上摆成排,很多女生爱买。

他买了一个,并不是因为喜欢,是看上了那个瓶子的大小。

刚刚好放得下小小的乳牙。

他把里面没用的东西都倒出来,将自己收藏已久的、自己和哥哥的乳牙放进去,叮当两声,他们有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许愿瓶。

[哥哥你要保管好哦,这是我们的许愿瓶。]

他满心欢喜地送给了倪迅。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来了,想知道它还在不在。

乳牙没什么价值,瓶子更是,但他就是想让倪迅认为那很有价值。由公众号:小柒的精神食粮 整理

“你想要回去吗?”倪迅小心问道。

倪迟笑了:“我要回去干嘛?就是突然有点想看看。”

突然有点想念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的童年。

他笑着吸了吸鼻子,又仰起脸:“对了哥,你和之前那个……”

说着,倪迟故意拖了拖,假装自己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就是把我认成你的那个女生,你们在一起了?”

这次阿迅倒是没那么迟钝,反应快到令倪迟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谎。

“没有。”

“为什么?”倪迟还是笑,醉鬼一样指着自己,“因为我?”

阿迅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倪迟才又开口:“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去找她道歉啊,毕竟都是我不好,破坏了她这么宝贵的表白。”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放心,等你们谈恋爱了,我肯定不会装成你去逗她的,你会发火的吧。”

他说着违心的话,只是想听到哥哥否认,或者笨嘴拙舌地辩解点儿什么也行,他都可以解读成自己爱听的话。

偏偏阿迅哑口无言。

倪迟盯着自己的手表,等了足足三分钟,才彻底明白阿迅不是在反应,是默认。

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说:“哥,我可以等你想好了回答,等多久都可以,但如果你不想说话,我等多久是不是都没用?”

倪迟在沉默中感觉到抽丝剥茧的痛。

“要不你直接说吧,说你不想回答我。”

几秒后,他听见阿迅宣判结果。

“我不想回答。”

“好。”倪迟笑了,将酒瓶放在垃圾桶旁的地面,起身,拍了拍手,又拍了拍晕乎乎的头。

“那我先回去了。”

这下阿迅又急了,忙问他:“你回哪儿?”

倪迟都快弄不懂他了。明明他们以前是有心灵感应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回家啊。”他说,“回我自己的家。”

“可是,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以……”

“不可以。”倪迟脸色沉了一秒,很快又挂上笑意,“那边有很多我新交的朋友,我们约着要一起玩儿,livehouse的票他们都买好了,就是明天,我不想放朋友鸽子。”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倪迟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而已。

他们是双胞胎,不可能像朋友、情侣那样,吵完架老死不相往来。

未来的某天,他们还是得一起吃饭,一起祭祖,甚至是非常糟糕的家庭旅行。他也清楚自己有多没出息,只要倪迅稍稍哄一哄他,像小时候那样惯着他,他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想要靠近一点,向他撒娇卖乖。

可一旦他靠得太近,超出了那条隐形的界限,又会受到惩戒——倪迅的后退和远离。

对普通人而言,这或许根本算不上惩戒?

可糟糕的是,这对倪迟来说就是相当恐怖的惩戒了。

他只能在安全范围内活动,勉强保持平衡。往前、往后都是深渊,血缘是救生索,也是缠在他脖子上、随时会杀了他的吊绳。

走出去没两步,他便听见阿迅的声音和加快的脚步,那只戴着粉晶手串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想避开我吗?

“那小迟,你……你报哪个大学?”

倪迟向下瞥了一眼,像之前哥哥做的那样,掰开了这只手,也将哥哥说的话归还给他。

“我不想回答。”

“你……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的。”

“不可能。”倪迟没停下脚步,只背对着他戏谑道:“除非你把全世界的酒瓶都藏起来。”

就这样,阿迅站在原地,望着倪迟一步步消失于这座公园。

四周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清晰,昆虫的鸣叫,小孩儿的嬉闹声,小狗的呜咽,一切都慢半拍钻进耳朵里。

他低头注视手里的酒瓶,尝了一口,呛得咳嗽,最后把酒都倒掉,却留下了瓶子。

从小到大,倪迅对外界所有事物的反应都很慢,很迟钝,唯独对倪迟,他却非常敏感。他的人生是雾蒙蒙、毛茸茸的一团混沌,但最中心却藏着一枚锋利又闪亮的钢针。

那就是倪迟。

和他不一样,倪迟性格开朗,人也机灵,谁见了都会喜欢。

他是听着这种评价长大的——明明长得一样,但总感觉弟弟要更帅一点,也更受欢迎。

但倪迅没因此生气,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他是沉闷的。但弟弟很鲜活,很张扬,会调皮地吓唬他,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哭起来也不烦人,可怜兮兮,笑起来又自信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他的生命力仿佛寄存在了倪迟的身体里,所以看着他开心,就很开心,看他难过,自己就会迅速萎缩。

“弟弟真是黏哥哥啊,去哪儿都离不开,跟个连体婴儿似的。”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倪迅就在心里想很久,很想说,他其实也一样。

或者更夸张?

比起早就意识到什么叫“双胞胎”的弟弟,他更晚明白过来他们是两个独立的婴儿,不是镜相,不是影子。这种认知混淆的影响至今还未彻底消除,有时候他看着倪迟,还是觉得他是自己的一部分。

一个人如果失去镜子里的倒影,多恐怖啊。

父母离婚时,为了让妈妈也带走弟弟,从来乖巧懂事的他第一次和妈妈闹脾气,不吃饭,哭着求她,但还是没能改变。

“爸爸妈妈已经做好决定了,一人带一个,这是最公平的。”

可是把我们分开,对我们公平吗?

当时他没想出这句话,到了晚上才想到,格外地痛恨自己迟钝的反应力,被自己气哭了。

“你是做哥哥的,一直哭怎么行,弟弟只会跟着学啊,你要做一个好哥哥,把弟弟往好的方向引导。”

于是,只比倪迟早出生两分钟的他,仿佛陷入“哥哥”这个魔咒之中。要爱护弟弟,包容他,关心他,疼他。

但是不可以爱得太过。

分开也不可以太伤心,要让弟弟学会习惯离别。

可仅仅两分钟的时间差,也并没有让倪迅成熟到可以扮演好引导的角色,他努力试过了,但他太笨了。连他都习惯不了,怎么教给另一个人呢。

和弟弟分开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会走神,偶尔透过窗户看向操场,总会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样的面孔,恣意地踢着足球,朝他伸出两只手臂,蹦着,笑着,喊他哥哥。

这使得倪迅总是错过其他人的谈话,因此朋友越来越少。

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倪迅每天戴着耳机听歌,倪迟给他分享了一首摇滚乐,他意外地很喜欢,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躲进去,在宣泄的音乐里,他可以暂时忘掉那些自己过慢的反应力带来的交友困境,忘记身为哥哥的责任,也暂时放下对弟弟的思念。

他很少对一件事入迷,但因为倪迟说:这首歌的吉他真好听。他开始学吉他。

一开始就很努力,后来更是痴迷,因为还要教给弟弟。责任感令他看上去像一个像样的哥哥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晚自习,他都在期待在大门口见到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从下午就开始期待。

周六没有晚自习,通常情况下,倪迟都会在下午五点半出现在校门口等他,可那天倪迅学校临时借用晚上的时间组织学生集体观影,他给弟弟发消息说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一晚上他都无心看电影。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候,他终于被焦虑磨到了极致,从未违反过任何校规的他撒谎说想去上厕所,偷偷溜出礼堂。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出去,四处张望,却没在校门口看到弟弟的身影。他有些失落,弯下腰,扶住膝盖,半分钟后,蹲了下来。

是不是等太久,走了?

还是看到他的消息了,没有来,忘了回。

他狼狈地大口喘气,出着神,忽然间,右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倪迅扭头, 右后方却空无一人,再回头,脸颊抵上一个发烫的指尖,上头还有练琴新磨出来的茧和血泡。

懵懂抬眼,他看到了倪迟的笑脸,一颗心慢慢地放下来。

“你……你等了很久吗?”他站起来,抓住倪迟手腕,“没看到短信吗?”

第一个问题被弟弟略过。他只是摇头,也直起身子:“手机没拿。”

不仅如此,倪迅敏锐地发现,弟弟穿得单薄,已经是深秋,他却没穿外套,只有一件半袖。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他又和父亲吵架了,他被甩了一巴掌,直接下车摔门而去,什么都没拿。

口袋里仅剩的钱,他用来坐车找他。穿着这件单薄的半袖,顶着这一巴掌的红印,吹了两小时冷风。

可见到他第一面,还是笑着的,开心得好像没受一丁点委屈。

他感到愧疚,亏欠,当初应该再努力一些,或者干脆换过来,他留下来,让弟弟跟着妈妈走。这样他会不会少吃一些苦?

可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

倪迅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穿好,拉好拉链,带着他回了家。那天妈妈出差,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他给倪迟煮了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单独煮了一颗蛋,剥开来给弟弟滚脸颊。

“哥,你也太厉害了。”倪迟笑得像个孩子,“一点儿也不疼了。”

骗人吧。倪迅想,明明我还能感觉到疼啊。

是我的心灵感应出错了?

怕他感冒,倪迅放了热水催促他洗澡,倪迟很配合,他开心得很明显,出来时哼着歌。

“什么歌?”阿迅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没听过……”

倪迟笑了,“我写的啊。写完了给你听。”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上了床,闻了半天。

“好好闻,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他翻了个身,在枕头边发现一个小小的方巾,很软。

“这是什么?手绢?”

倪迅没有回答,每当他遇到亏心的事,就会假装没反应过来,很多时候就这么被放过了。

这一次也一样。倪迟没那么好奇,更想看他,所以又翻了个身,催促他上床。

他们像小时候那样搂着、抱着。倪迟将脸贴着他肩膀,手臂横过来抱住他,拉着他的手,相依而眠。这样的睡眠姿势是最安全的,十岁前他们都这样做,即便是上下床,他们也会悄悄睡在一起,选择浪费其中一张。

现在他们十七岁。

由公众号:小柒的精神食粮 整理

半夜倪迅感到热,迷糊间又听到什么声音,睁开了眼。弟弟还是抱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什么,可他听不清。

某种感应令他忽然间清醒,本能地贴上倪迟的额头。

滚烫的体温吓了他一跳,倪迅下床去找退烧药,喂给他,又拿来体温计。一量更是心惊,竟然快40度。

“去医院吧……小迟,醒醒。”

可倪迟根本不配合,他已经烧糊涂了,死死抱住倪迅,拽着他像拽住了救命稻草。倪迅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把他扛起来,这才分开几年,怎么他好像比自己高了,也比他重了。

没办法,倪迟实在太过抵触,药效又迟迟不发作,他只能找来酒精棉片,替他物理降温。

“有点凉,小迟,忍一下。”他声音很柔,手上动作也一样,轻轻地擦拭弟弟的额头、侧颈,两臂内侧,还有大腿根——这都是他搜到的物理降温需要处理的部位。

擦过一遍后,倪迅贴上倪迟额头,似乎好了一些,可他不确定。于是又重新抽出新的:“再擦一遍试试……”

这次倪迟仿佛恢复了一点气力,抓住了他的手,但很快,阿迅就发现他并没有清醒,因为他钻进了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而他拿着酒精湿巾的手,意外碰到了弟弟勃.起的隐私部位。

原本就迟钝的他,大脑在这时候更是停转了片刻,等再反应过来时,倪迟滚烫的面颊已经贴上他的脸,小狗一样蹭着。

小时候他们亲吻过无数次,脸颊,嘴唇,额头,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他们是世界上最最亲密的人。现在,倪迟仿佛变回小孩子,在闷热潮湿的棉被里,裹着汗,做着他们儿时司空见惯的亲密举动,那双被吉他弦磨出血泡的手在他的腰和后背胡乱地抚摸,掌心黏着汗。

倪迅懵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倪迟含混的声音里,辨认再辨认。

[阿迅。]

原来他在叫自己,不是哥哥。

他们被汗水黏在一起,变成暂时的连体婴,面对面,半昏迷半清醒,半推半就,蹭着,磨着,体温在扭动的肢体里被传导,阿迅没意识到,自己被染得通红,他的手被弟弟抓过去,被借用,掌心的摩擦从干涩变得湿润。他快要窒息了。

从饱涨到青筋暴起,到释放到神思抽离,这过程短暂又漫长,到最后阿迅抖着身子,模糊地听到呜咽声,他以为是弟弟,结果是他自己。镜像般的两幅皮囊汗津津地贴在一处,黏在一起。

酒精湿巾用完了,他没力气拿新的,伸手一摸,摸到了那块安抚巾。那是弟弟婴儿时的小衣服布料做的。

用安抚巾擦拭处理的时候,倪迅感觉脸火辣辣的疼。

好像被甩了一巴掌的人是他。

可怕的是,倪迟发烧的胡话还没说完。

[喜欢……喜欢哥哥。]

他不知如何面对,失眠一整晚,可第二天一早才发现,退烧醒来的倪迟什么都不记得。

那个滚烫、黏腻的夜晚浓缩成倪迅一个人的梦,然后萦绕占据了他后来的无数个夜晚。

他开始重新审视弟弟的眼神,他望向自己的笑容,意识到他放弃身边的朋友,花大量的时间和他见面,意识到他想牵手,想从背后抱住自己。

[你要做一个好哥哥。]

这句话像符咒一样出现,贴在他后背,令他胆寒,愧疚,不安。

当杨兮然找到他哭诉,甚至从垃圾桶找到了那封被销毁的情书。看着那些碎片,倪迅心惊肉跳,不断地小声念着“都是我的错”。

这甚至吓到了他的爱慕对象。

都是我的错。

站在倪迟面前,狠心“教育”了他,看他推着车离开时,他这样想。

站在黑暗的公园里,他也这样想。

低下头,盯着腕间的粉晶手串,他终于意识到这些玄学其实是无用的。他不应该听信同桌的话,买了射手座的所谓守护石。

[粉水晶可以修复人际关系,如果和你有关,可以你戴几天,然后再给你喜欢的人……]

那时候他都来不及打断对方的话。

不是喜欢的人。是弟弟。

[相信我,这个真的特别管用。]

骗人。

人是不能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

只有他自己主动求和才有用。

于是第二天,他独自坐车前往深圳,可因为心不在焉,又反应迟钝,下错了站,又没有合适的公交,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对方却因为赶着交班,只能把他放在城郊。

在陌生的城市兜兜转转,太阳落山,天快黑了,倪迅才找到父亲和弟弟的新家。

可当他鼓起勇气敲门之后,开门的却是父亲的现任。

“小迟?他好像和朋友聚餐了。”

只得到一个不确切的地址,但倪迅还是去了。他不断地给倪迟打电话,可那头始终关机。等他下了车,到达那个阿姨口中的餐厅楼下时,正好遇到一群高中生年纪的人离开。

乌泱泱一大群人,闹着,笑着,充满活力。倪迅伸长脖子望去,在人群的最中心,看到了被簇拥着的弟弟。

他的确交了很多很多朋友,好多只手搭着他的肩,冲他说话、大笑,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这不就是他期望的吗?

倪迅慢半拍反应过来,试图追上去,嘴里喊着“小迟”,但这里太繁华,人群也太热闹,他的声音轻而易举就被淹没了。

可倪迟的声音却那么清晰。他笑得好开心,快乐得一目了然,仿佛昨晚那个伤心的男孩儿另有其人。

“下一趴去哪儿啊!”

“去KTV吧!小迟之前就说想去。”

他看见倪迟扭头揽住那个提议的男生肩膀,笑着,撒娇似的说:“这都记得?你对我真好,你是我哥!”

倪迅的脚步冻结在人行道上。

撕拉一声。他好像一张不太顽固的旧贴纸,被轻易地撕下来了。

弟弟的痛,他总是能万分清晰地感知到,毫无延迟,可现在,他能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模糊的痛楚,隔着毛玻璃,很沉闷。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忽然,眼前冒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儿,看上去比他稍大点。

她自来熟地碰了碰他的肩。

“诶?小帅哥你没走啊!”

倪迅慢吞吞地抬眼,不说话。

对方笑了:“不是吧,这就不记得了?刚刚我不是还加了你微信吗?不记得啦。我还给你发了爱心呢,没收到吗?还是你平时太受欢迎,加的女孩儿太多了?”

那种模糊的痛感被划开一道口子,然后一层一层,慢慢地被剥开了。

“对不起。”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你……认错人了。”

原来当时的你,是这种感觉啊。

失魂落魄地游走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倪迅像个失去本体的影子,脚步虚浮,没有支点。脑海中,妈妈的告诫在不断回响。后知后觉地,他感到痛苦,感到不舒服,于是蹲了下来。

啪嗒啪嗒,眼泪落在灰色的道路,洇开深色的圆。他的力气被抽干,追不上弟弟,只能拿出手机,再次尝试拨他的电话,可依旧是熟悉的提示音。

面对冷冰冰的语音,倪迅掏出口袋里的小瓶子,将那两颗早已分不清主人的乳牙攥在手心,对着电话哭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拿过来……给你看……”

“它没有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