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 尚公主-第95章<br /> <b>Warning</b>: Undefined variable $pagename in <b>/www/wwwroot/www.yannuozw.com/read.php</b> on line <b>67</b><br /> ,伊人睽睽,言诺中文
伊人睽睽 作品

第95章



二月末,春雨如梭。

雨停后的深夜, 院中起了薄雾, 月亮挂在天上, 如一汪湖泊一般清透。

一切皆是濛濛的美。

就如言尚此时做的梦一般。

在他梦中,便是这样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然而梦中自然不是只有风景。

湖面清波荡开,花香在黑暗中静静弥漫。而男女藏于室内的气息, 轻微的,激烈的, 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

帏子如沙一般, 肌骨轻柔,缠绵悱恻。月色清清寒寒, 爱意丝丝缕缕。那被男子揉在身下的女郎, 发铺如绸, 依偎男子的肩,轻蹙眉梢。她轻轻张口,乌青发揉面,眼尾的桃红色如挂着泪滴一般。

月明星稀, 她颈下的光白得那般好看, 柔软。柔雪晶莹, 山光莹润。黑发铺在她颈下,悠悠然流淌。而另一人脊骨如山,山与水重逢。

黑白色杂糅着,混乱着, 将帐子也扯成一片浓红色。

言尚一步步走向那道床帏,怔怔看着,心跳清晰而诡异。

那对男女转过脸来。女子娇媚如妖,自不必提,而那男子仰着颈,过于沉浸的畅意……竟是言尚自己的脸。

言尚心口砰一下,向后退开。

一下子就从梦中跌了出来。

稀薄月光挂在天上,只着中衣的言二郎低着头,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坐在床榻间喘气。他心口仍留着梦中那股子潮湿和闷热相夹击的欲发泄一般的燥意,喉口也跟着发干。

闭着眼缓了一会儿,言尚扯开被褥,有些烦恼、困窘地看着自己糟糕的情况。

自从那夜后,他就总是做这种梦。以前不会经常到来的麻烦事,现在几乎每夜都会来一次。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要疯了。

言尚扶着额,绷着下颚,他强忍着不去管身体的不适,等着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待僵坐了一二刻,激起来的反应下去了,言尚才下床去洗浴,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

外头守夜的小厮云书才打个盹儿,被里头净室的放水声惊醒。

云书看眼灰蒙蒙的天色,吃惊:“二郎?”

屋舍内静下,好似里面人在尴尬一般。

隔了一会儿,言尚温润如常的声音才响起:“没什么,临时想起有些公务没处理,夜里起来看一下。”

云书一下子就信了。

毕竟自家郎君就是这种操劳命。

云书只担忧言尚的身体:“郎君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其实哪有那么多要忙的事?我看旁人家里如郎君这样品级的官员,整日忙的事还不如郎君的一半。二郎你该多睡一会儿才是。你总这样,现在年轻还好,日后累出一身病可怎么办?”

言尚含笑:“知道了。多谢你关心。我只看一会儿就睡。”

云书叹气,不多说了。

他心里期望家里真应该有个女主人,好好管管二郎才是。二郎哪里都好,就是对他自己要求太过高,太强迫他自己了。

而屋舍内,言尚惭愧地洗浴后,真的掌灯坐在了书案前。他有些烦躁地开始练字,妄图能找到解答自己问题的答案。

他不愿自己一想到暮晚摇,就忍不住往下三路去。

那多污秽肮脏,多玷污她。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他清醒时能够控制,可是这种欲一到了晚上,就来梦里折磨他。他频频如此,自己都被自己的欲吓到。恨自己为何会这样禁不住,为何会被欲所控?

言尚这两日都不敢去见暮晚摇,就是怕只见到她笑一下,他脑子里就开始乱,想一些不堪入目的混账事。可是他若不去见暮晚摇,暮晚摇又会疑心他在忙什么。

左右都为难,言尚这两日也实在是煎熬。

他懊恼不已,只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有一天真的会出丑。而如他这样的人,让他出丑简直如杀了他一般让他难受。

练字练了一会儿,言尚低头看自己写了什么,又被满纸的“暮晚摇”,闹得怔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字,就不禁开了窗,向对面府邸看去。

他记得公主府有座三层阁楼,以前总是亮着灯的。

然而今夜言尚注定失望了,那里黑漆漆的。

显然只有他一人受折磨,暮晚摇压根没有和他一样的烦恼。

言尚叹气,开始日常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他反省了一会儿,却是想到那晚上自己做的混账事,又是忍不住露出笑,眉目微微舒展。他心中宁静,开始记录那一晚的事。

写完了,言尚看一会儿自己的字,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摇摇头,将纸烧了,就如将他的心事深深埋着一般。

至多、至多……他偷偷摸摸一般,跟自己大哥写了书信,不自在地问大哥,自己这样子是不是不正常;他向大哥讨教如何能将欲收放自如,不闹出笑话来……

给兄长写信时,言尚抽出更多信纸,顺便给父亲、三弟、小妹,各写了一封。

嘱咐父亲少喝酒;问大哥大嫂平安,小侄儿如今什么样子,家里可有什么短缺的;

严厉批评三弟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的行为,督促弟弟好好读书,如果三弟能够通过州考,来长安后,自己就能照顾三弟,帮家里分担一些;

最后跟小妹写信,则语气温柔了很多。

但言尚思忖了一下,觉得小妹如今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慕少艾的年龄。他嘱咐父亲和兄长、三弟多关心点儿妹妹,别让妹妹在这个年龄走错路。

言晓舟还小呢,不急着嫁人。

林林总总,啰啰嗦嗦。信便越写越长了——

各国使臣们快要离开大魏国都了,但这些和大部分人都没多大关系。

例如赵祭酒家中,赵公更操心小女儿赵灵妃,使臣的事反正跟他无关。而说起赵灵妃,赵公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女儿的婚事。

赵公往日见赵灵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两日听赵灵妃跑去参加了演兵之事,旁人自然夸他女儿英勇堪比男儿郎,赵公则自豪之余,心惊胆战,觉得五娘这样,更加嫁不出去了。

赵公这一日在府上见到赵灵妃,赵灵妃刚从小武场过来。赵灵妃敷衍地跟自己阿父行了个礼,掉头就要走,因为知道她阿父不待见她练武。

谁知这一次,赵公板着脸:“五娘,给我回来!”

赵灵妃回头奇怪看他一眼,还是跟着赵公去书房了。

关上书舍门,赵公神神秘秘:“你和言二郎的感情,可有进展?”

赵灵妃一呆,脑中浮现了一幅画面,她面上浮起一抹羞红,和一丝带着尴尬的微恼之意。

她想到了那晚演兵和文斗结束后,丹阳公主来找他们喝酒。一群少年中只有刘若竹是个女孩儿,赵灵妃看刘若竹柔弱乖巧,就生了怜爱心,主动和刘若竹说话聊天。

而闲聊时,赵灵妃一扭头,看到了丹阳公主和言二郎坐在一起。

所有少年们都喝多了酒,气氛正好,没有人注意。但是赵灵妃看到丹阳公主头轻轻靠在言尚肩上,言尚就如没感觉一般,完全没躲。

那一幕何其刺眼,赵灵妃当时便呆住了。

因她认识的言尚,绝不是那种会让女郎靠着他肩的人。他进退有度,虽对人温柔,但若他没有那个意思,他一定不会去引起旁人的误会,让人家女孩儿白白伤心。

这样的言尚,竟然让丹阳公主靠着他。

赵灵妃一刹那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自己日日去堵言尚的时候,想起了丹阳公主振振有词把自己说哭、劝退自己的时候……她一下子有些生气,想公主劝退了她,居然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那两人还是邻居!

公主太过分了吧!

刘若竹看到赵灵妃脸色不对,顺着赵灵妃的目光看去。篝火光弱,暮晚摇与言尚依偎,何其温馨。刘若竹呆了一下,然后瞬间猜出来,赵灵妃不会也喜欢言二哥吧?

现在赵娘子是明白言二哥的心思了?

刘若竹目中一黯,推了推赵灵妃的肩,担忧道:“五娘……”

赵灵妃回头看她一眼,自嘲一笑,闷闷喝一口酒。赵灵妃小声:“公主真坏。”

刘若竹轻声:“言二哥喜欢的女郎一定不会坏的。”

赵灵妃鼓起腮帮:“不管!反正她骗了我……就是坏蛋!”

赵灵妃闷闷不乐许久,赵公现在居然来问她和言尚的进展如何。哪有什么进展?以前是八字没一撇,现在是越来越远了。

看到女儿郁闷的神情,赵公就心里有数。赵公不以为然,乐呵呵道:“没关系,仔细想想,言二虽然不错,到底寒门出身,配不上我们。为父重新给你看了一门好婚事,顶级大世家!”

赵公激动道:“你嫁过去,为父这一脉就能跟着提升地位。”

赵灵妃现在对男女之事都有点儿伤了,她都不推辞阿父介绍的婚姻了:“什么人家啊?”

赵公咳嗽一声:“嗯,对方年龄稍微比你大一些……还有个孩子。但是他先夫人已经过世了,你嫁过去,虽是继室,但也是嫡妻嘛。而且他们家已经许了为父,只要你嫁过去,为父就不用再当什么祭酒了,就可以参与实务了……”

赵灵妃呆呆看着野心勃勃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一门心思想往上流世家努力,为此杨家都成了他们的表亲。但是她真没想到,她父亲居然无底线到了这个地步……

赵灵妃声音抬高:“我才十六岁!你就让我去给别人当继室!我是没人要了么,是嫁不出去了么!你竟这样糟蹋自己的女儿?!”

赵公不悦:“继室怎么了?人家家里都有孩子,你嫁过去,都不急着早早生孩子。女孩儿生孩子太早不好……人家都说了,让你嫁过去,是让你好好照顾那个小孩子。不急着让你生……不着急让妻子生孩子的男子,这世间有几个啊?为父这也是为你好!”

赵灵妃怼回去:“你让我十七八岁再嫁人,就没有这种问题了!什么破婚事,我就不该相信你的眼光。我不嫁!”

赵灵妃仰着脖子倔道:“你这破眼光,我宁可出家也不会嫁的!”

赵公:“你敢出家!你要是出家了,我就让你母亲也陪你出家,天天念你!”

赵灵妃:“呸!有本事你就这么做啊。拿女儿的婚姻做生意,亏你想得出来!”

赵公被她的直白气得脸色铁青,反口将她骂了一通,说如果不是自己的钻营,哪有她现在的好日子过。赵灵妃将他讥笑一通,说他见到大世家就走不动路,看到顶级世家就想联姻……说他疯了简直。

父女二人又如往常那般对骂了起来。

赵灵妃叉着腰,把赵公气得不断往她身上砸书砸砚台。

书舍里乒乒乓乓一通,听得外头的下人心惊胆战。赵夫人听到下人通报,连忙过来拦架,让双方冷静下来,不要吵了。

赵灵妃站在书架旁扭过脸,不看她阿父。

赵公被妻子顺气顺得稍微平静了一些,说道:“好吧,你嫌这个婚事不好,那为父这里还有个人家。就是太子他一个表弟,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赵灵妃受不了了,怒道:“太子母家是杀猪出身,他那个表弟也是个杀猪的,大字不识。现在靠着太子,一门都飞升了……你为了攀炎附势,不是让我嫁给人做填房,就是让我嫁一个大字不识的杀猪的……你太过分了!

“养女儿是门生意么!就等着你拿来卖了么?”

赵夫人在旁劝说:“你表哥还跟随太子,杨家都和太子交好,你何必这般嫌弃呢……”

赵灵妃忍怒不语。

赵公:“你倒是看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你自己看上的又瞧不上你!”

赵灵妃一下子怒了,她一拳拍在书架上,书架晃一下,书一下子全都噼里啪啦倒了下来。这阵势,看得赵氏夫妻眼角直抽,暗惊女儿的大力气,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生的……

而赵灵妃道:“你又嫌弃言二哥出身差是吧?言二哥除了出身没有你看上的这些好,哪里都比你看上的好一万倍!”

赵公:“随便你说什么……五娘,我告诉你,你的婚事,必须是顶级世家,能够助我赵家提升地位。如果不能,我就不会同意你的婚事。我不同意,你就是无媒苟合。你别想嫁!”

赵灵妃红了眼,心中生起无限绝望。

她和自己父亲的理念从来就不和,但也从来没有一刻,让她意识到她的父亲是这么讨厌。赵家当个清流哪里不好?至贵当然好,可是如果不行,面对现实不好么?

为什么一定要攀炎附势,一定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她姐姐们的婚事,哥哥们的婚事……如今又轮到了她的婚事!

赵夫人安抚着丈夫,转头想起来要安抚女儿时,书舍门推开,赵灵妃跑了出去。而赵公又被激怒:“敢跑就不要回来了!这个家我说了算,一个小丫头,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这么不懂事!”

赵夫人柔声:“灵妃还小呢,会懂事的……”

已经跑出书舍的赵灵妃听到书舍里传来的话,眼泪一下子噙在了眼中,止不住地向下掉。

她因羞耻而哭。

却不知是为自己不能体谅父母而羞耻,还是为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人而羞耻。

只是在这个下午,在她跑出家门的这一天,她突然意识到,父亲是这么让人失望的一个父亲。

这个家让她逼仄,让她窒息。她活在这里,不是被父亲逼疯,就是如同自己的姐姐和哥哥们一样,被阿父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人也许真的会越长大,越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应该拼命抵抗。

应该用尽所有力气去抵抗!——

可是她能去哪里?

找杨嗣表哥么?

赵灵妃去了杨家,得知表哥好几天没回来了。而杨家人居然试图从她口中打听杨三郎,问她杨三郎回来长安后,都在玩些什么;又让她劝她表哥成亲。

赵灵妃一下子觉得表哥也好可怜。杨家的气氛也让她不自在,她便说要回家,又跑了出来。她去找了好姐妹家,依然无果。

她迟疑着去了言府,想找言二哥,她迷茫中,总是想找一个信赖的人来开解自己,解答自己的疑问。

然而言尚也不在府上。

府中小厮说言二郎在中书省,因为各国盟约协议的事,中书省最近都很忙,言二郎一直在忙公务。

言尚不在,左边的公主府,赵灵妃又不敢登门,因暮晚摇是那般凶,她估计会被公主骂出来。

赵灵妃失魂落魄地离开这里,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蹲在一个茶楼外的墙下,看着灯火渐渐亮起,听到鼓声和钟声,知道各处坊门要关了。坊门一旦关了,就不能来回乱跑了。

然而赵灵妃还是不想回家去。

她蹲在路边半晌,呆呆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去去,忽然间,她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人骑在马上,面如雪玉,干净剔透,冷冷清清。

他就如薄薄清雪一般照在昏昏傍晚中,让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沉闷了。

然而骑在马上,他低着头,完全不理会周围行人看到他时那赞叹的目光。

赵灵妃眼睛一亮,一下子挥手:“韦七郎!韦七郎!”

韦树转过脸,向这边看来。他淡淡地看了墙角蹲着的少女半天,赵灵妃都疑心他是不是忘了她是谁。韦树才慢吞吞地下马,走了过来。离她足足一丈远,他就停了步。

赵灵妃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无言以对。

然而她可怜兮兮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演兵时,我可是救过你的。你能不能报答我一下?”

韦树看她半晌。

她疑心他是不是打算掉头走时,才听到韦树轻声:“说。”

赵灵妃:“……?”

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让她说要帮什么忙。她暗自嘀咕,想这人未免也太不爱说话了。赵灵妃脸上带笑,继续装可怜:“你能不能带我回你府邸,收留我一晚?”

韦树沉静半晌,然后转身走。他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赵灵妃非常机灵地跳起来,跟上了他,差点撞上他。韦树骇然地后退一步,示意她离他远点儿,这才重新上了马——

不提赵灵妃如何,不提言尚的差事办得如何,暮晚摇最近的心情,却是极好。

暮晚摇和自己的四姐一起在宫中,坐在花园清湖边。玉阳公主怀着身孕,已经有些大腹便便的样子,眉目间神色尽染母爱的光辉。暮晚摇则坐在她旁边摇着羽扇,珠翠琳琅,悠然自得。

皇帝这会儿还在午睡,两个公主便只是坐在宫苑中等。

玉阳公主来宫里是例行请安,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六妹来宫里做什么。据她所知,六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往宫里跑来看父皇的。

然而……近日,总觉得父皇很宠爱六妹啊。

不断地往公主府送补品、送珍宝,不断地召见丹阳公主,丹阳公主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当场将皇帝顶回去,皇帝都没生气。

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宠爱的、如同小透明一般的玉阳公主,好奇又羡慕,想知道六妹是做了什么,让父皇近日对她这般好。

暮晚摇偏过脸,见四姐盯着自己。暮晚摇抿唇一笑,微扬了扬眉。她有一腔私密话想和人分享,只是碍于自己没什么朋友,没有人说。如今玉阳公主在,有些话不好跟别的女郎说,跟自己的姐姐,还是能说一说的。

暮晚摇笑道:“四姐知道我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玉阳公主摇头:“我正在猜呢,却猜不出来。”

暮晚摇笑盈盈,凑近姐姐,跟姐姐咬耳朵:“我呀,睡了一个人。”

温柔贤惠、以贤妻为目标的玉阳公主一下子瞪圆眼,捂住了嘴,看向自己的妹妹。玉阳公主涨红了脸,半晌只干干道:“……哦。”

她小声:“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暮晚摇挑眉:“哪里不好了?”

玉阳公主僵硬的:“你还没出嫁,怎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暮晚摇无所谓道:“我早嫁过人了。不过了而已。”

她不在意玉阳公主那种扭捏的、震惊的态度,挨着姐姐,开心地和姐姐讨论:“我想回报他一下。我想在父皇面前给他请官。他让我开心,我就也让他开心。”

玉阳公主一言难尽:“……你睡了一个人,然后就要给人赏一个官?”

暮晚摇媚眼如春水流波,灵动万分:“是呀。”

玉阳公主:“这不会折辱人家么?”

暮晚摇不悦道:“这叫什么折辱?这叫投桃报李!”

玉阳公主劝:“你要是喜欢人家,还不如跟父皇说说,给你许个驸马。”

暮晚摇一下子意兴阑珊,觉得自己和这个规规矩矩的姐姐话不投机。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道:“我的婚姻,和我喜不喜欢无关。我要么不成亲,要成亲就要婚事发挥最大的作用。没有利益可图,我何必要再嫁人一次?我难道还没嫁够么?”

玉阳公主道:“哎,可是……”

暮晚摇烦了:“哎呀,你别说了!你这么规矩,我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她扭过脸不理姐姐了,玉阳公主胆小温柔惯了,只担忧地看着她,也不敢多话。而这时,两人听到脚步声,有内宦通报。两人一同看去,见竟是玉阳公主的驸马、京兆尹手臂上挽着一件大氅,跟着内宦来了。

玉阳公主惊喜起身:“你怎么来了?”

京兆尹也是世家郎君,文质彬彬。他和坐着的暮晚摇笑着见了礼,将大氅披在了妻子身上,道:“春日天冷,你还怀着孕,不要着凉了。”

玉阳公主脸羞红,被丈夫抱着,低下螓首。夫妻二人小声说着一些甜蜜的话。

暮晚摇哼一声别过脸,不屑他们这对夫妻,心想这有什么的,她现在也有人爱自己,并不比玉阳公主差。

她现在也是有情人的人,她的情人和她住邻居,挨得这么近,其实和同住公主府也差不多……再其实,和夫妻也差不多嘛。

完全不用羡慕别人。

完全不用成亲。

她自然可以和言尚夜夜笙歌,羡煞旁人!等她找到机会,也要跟人炫耀一番!

暮晚摇这般愤愤不平地想着时,她眼尖地看到了隔着湖,四五个官员被内宦领着,要去见皇帝。她在那几个官员中,一下子认出了言尚。毕竟他长得好看,虽然他默默走在最后面,但他还是十分显眼的。

暮晚摇看到言尚的时候,言尚那边的官员们也看到了这边的两位公主和驸马。官员们停下来,向这边的公主们见礼。

言尚自然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暮晚摇手里摇着团扇,满目欢喜地看着言尚。与他目光对上,她对他轻轻眨了下眼,自忖要让他看到她的风情妩媚。

谁知言尚脸一下子红了,瞬间低下了眼。

他慌张得就好似不该看到她一样,匆匆跟着同行的官员们走了。

暮晚摇呆了:“……”

就看了她一眼,他就脸红了?

她再回头看眼旁边当众卿卿我我的玉阳公主和驸马。

暮晚摇暗恨:她的夜夜笙歌呢?

是不是照言尚的脸皮,她就永远等不到了?

她还有机会让玉阳公主羡慕她有个好情人么?——

东宫中,杨嗣仍在跪着。

几日下来,就喝了点儿水,一点儿吃食没有沾过。

少年跪得笔挺,几日来,来往臣子们见到了他无数次,一个个摇头着向太子求情,太子也置之不理。而宫人们不禁担心,眼看着杨三郎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尽是红血丝。

显然几日的煎熬,哪怕身体如杨嗣这般好,他也快撑不住了。

这一晚,杨嗣浑浑噩噩地仍旧跪着,跪得久了,他都要忘了初衷,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弃。而不知何时,有宫人来扶他,唤他三郎。

杨嗣哑声:“走开。”

宫人身后,太子妃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郎。太子妃叹一口气,道:“三郎,起来吃点儿东西吧,殿下答应见你了。”

杨嗣抬了脸,他瘦削苍白的面上,眼睛如星辰般,骤然亮起。

这样的光,让太子妃怔忡。心想自己的夫君这般看中杨三郎,是否是因为杨三郎身上的这种光呢?

焚尽一切、包括他自己的亮。

这般的光亮,是否有一天,会将杨嗣自己也吞没了呢?——

杨嗣洗漱后、吃了一点儿东西有了点力气后,才进去内寝,拜见太子。

太子玉冠白袍,正坐在灯下擦一把剑。杨嗣关上门进来,站在他案下,太子也一直低着头擦自己手里的剑,没有招呼他。

杨嗣便只沉默站着。

灯烛的光照在墙上,墙壁上映出青年和少年的身形。

太子忽而侧过目光,看向墙上二人的影子。

他擦剑的动作停了,缓缓道:“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子。不光是庶子,母家还卑微,远远不如秦王、晋王两人的母家。父皇自小不待见我,更是在李皇后时期,他多次厌恶我为何是长子,为何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是嫡长子。他更喜欢二弟。所有人都更喜欢二弟。而李皇后势大,理所当然,二弟刚出生就是太子。

“可惜二弟命不好。想他死的人太多了,他真的就死了。二弟死后,父皇图省心,直接封我这个长子为太子。这个太子之位,我就如同捡漏一般。父皇根本不看好我,我想很多年来,他都期盼着我什么时候做大错事,他直接将我丢开。”

太子嘲讽道:“可惜,偏偏我这个太子做的还可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贬我,我就一直当这个太子了。”

杨嗣垂着眼,道:“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你只是……太想要那个位子了。”

太子喃声:“是啊,我太想要了。比任何人都想要。三弟、五弟他们失败了,还有母家庇护,而我有什么呢?我走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你总是说我狠心,说我不爱民,不爱人……可是三郎,我有那种资格操心那些么?”

他陷入回忆中,道:“我仍记得,小时候开蒙,二弟身边的伴读就都是大世家出身的小郎君。轮到我,父皇就随便给我挑一个,完全是打发一样的态度。我不肯,主动向父皇求,想要一个世家出身的来做我的伴读。父皇大约被我的难得恳求打动,将杨家郎君安排给我。”

他自嘲笑:“弘农杨氏长安一脉,也是大世家了。我欣喜若狂,以为父皇终是对我好的。可是我之后才知道,来做我伴读的……就是你大哥,他身体不好,他才陪我读了两个月的书,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杨嗣声音微绷:“……我听我阿父说过。”

太子喃声:“而你二哥竟然被你阿父送给了你那个无子的伯父养,到最后,杨家嫡系这一脉,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刚刚出生的你。父皇那时要重新给我安排伴读,我知道我如果放弃了,可能再也不会有向上走的机会。我硬是咬着牙,说就要杨家三郎。哪怕杨家三郎刚刚出生,还是个婴儿……这个伴读,我等得起。”

他蓦地侧头,看向杨嗣。

恰逢杨嗣抬头,看他。

见太子目中含着一丝泪,看着他惨笑:“三郎,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日日盼着你长大,一有机会,就去杨家看你,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进宫来陪我读书。你就是我的希望,就是我拼尽全力找到和杨家有一点儿联系的希望。你大哥因为身体差而夭折,我就总担心你也会。我天天去看你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你好不容易能够读书了,却是个混世魔王。我心里多绝望啊,但只能忍着。可笑忍着忍着忍成了习惯。我才十几岁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有了个儿子要操心。三郎啊……战场刀剑无眼,你为什么偏偏就喜欢这个呢?”

杨嗣撩袍跪下,好久才哑声:“……殿下!”

太子起身,走到他面前,扶住少年的肩。太子缓缓的,将自己方才擦拭的剑递给他,轻声:“你想去战场,就去吧。

“我唯一的叮嘱,就是刀剑无眼,你要活着回来。”